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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萃一眼就在人群当中认出了武家人,都来了,小武哥个儿往上拔了些,对着出站口张望,比武徽金和莫贤都先看到武成晚,胳膊伸在寒冷的半空中摇摆,大声的喊:“哥!”
武成晚放下行李过去接他,他像一颗雪球,砸进武成晚怀里,被抱的高高的。
几乎是银光闪闪的太阳,铺在一家四口身上,陈萃出神的看他们有说有笑,突然感觉不到自己。他跟武成晚当然不一样,陈钢从没接过他上下学,陈萃走过最多的就是乡下夜里没有灯光的路,四野黑的无边无际,但陈萃就是知道路有尽头,所以从不害怕。
热闹完了,他们都要走了,像是把陈萃给忘了,一只手,抓住陈萃的行李,说:“走,先吃饭,吃完饭叔送你回家。”武徽金接过陈萃的箱子,往远处的皮卡车上放。
小武哥话格外的多,陈萃听他讲话听的口干,偏偏武成晚专注的听,这让小武哥停不下来。
进了一家饭店,五个人坐一间包厢,热菜一道接一道的上。陈萃只吃跟前的菜,得亏桌面能转,不然那盘豆腐得让陈萃一人吃完。武成晚用公筷给他布菜,这也要那也要,惹得陈萃在长又阔的桌布底下碰他的腿,让他收敛点,总觉着他不管不顾的下一秒就要露馅。
武成晚垂眸,握了握他耷拉下去的手,暧昧的,充满挑逗的,让陈萃瞬间坐的笔直,猛然把手撤回来,不敢正眼看他。
莫贤扫了陈萃一眼,没说话,等散席,她招呼陈萃过年上家里玩,陈萃唯唯诺诺的说好。武成晚驾照早拿下来了,送陈萃就没让武徽金跟。
半年没回,那条路居然修了,宽的让人心里舒畅。路过的墙上用红漆刷着‘要想富先修路’,白杨枝干笔挺,雪窝在原上,一个正盛的冬天,跃入眼帘。
武成晚车开的稳,停在那颗树下,帮陈萃把行李搬到家门口。门是开的,不见人,陈萃趁此跟他告别,“路上慢点。”
他点头,不说走。陈萃手背上嶙峋的骨头蹭蹭他的手,动作隐秘的不易察觉,“回吧,我过几天…去找你。”
武成晚得了话,在陈萃目光下驱车远去。陈萃望着他走远,心骤然变空。
院子里充斥着一股尘土味儿,像是很久不打扫。陈萃拖着箱子进屋,喊:“爸。”
里屋传来陈钢的咳嗽声,陈萃急着进去,看到陈钢窝在床上,一副潦草的模样。“回来了。”陈钢说。
“爸你咋了?”陈萃心慌,他不知道陈钢出事了。
“不碍事,前一阵儿劈蔑伤着腰了,贴几贴膏药就好。”陈钢摆手,让他自己去给自己做饭吃,陈钢顾不上他。陈萃低头瞥到他床头摆的水壶,一只瓷碗,半个蒸馍,饿了就泡点蒸馍。陈萃眼眶一下酸了,觉着个把小时前的自己忒不是东西。一面在外吃香喝辣,一面又责备爹不来接。
陈萃去灶屋生火给陈钢做饭去了。
离年关稍远,陈萃张罗着把家里收拾了,后面几天出了日头,腊八前一天,陈萃买完米蜜枣葡萄干花生回来,准备第二天一早煮八宝粥。陈钢已经能下地走了,他扶着树,吸了一卷烟,看着屋檐上的砖瓦,问了句让陈萃险些打破碗的话,“你有钱吗?”
陈萃拆毛衣线头的手一顿,闻言难以置信的看向陈钢,说:“什么意思?”
陈钢磕了磕烟灰,道:“看你穿的比以前好,是不是挣到钱了?家里的顶该翻修翻修了……”
陈萃想说自己是去上学,不是去打工,闷声回了句:“没有。”
交谈不欢而散,翌日陈钢直接对陈萃说:“我听说你学校不咋样,以后出来当老师啊?老师工资又低,你不如跟村上那谁一样,出去打工,挣的还多。你没看人家跟你一样的年纪,出去打两年工,回来都娶上媳妇了。”
陈萃立在原地,惊觉人原来是会变得。以前不读书,爹的拖鞋摔着打着要把他往学校撵,现在读书了,爹又嫌他只会花钱了。
“上大学得花不少钱。”陈钢嘀咕,有点儿想让陈萃辍学,犹豫了半晌,还是直接说了。他问陈萃能不能跟着临村的村民外出挖矿,听说很赚钱,他现在光卖竹筐竹篓赚不到什么钱了。时代变了。
陈萃红着眼圈儿,头一次在他爹跟前硬气,恶狠狠地说了句:“不能!”
腊八粥做好,人跑了。陈萃又一次奔跑在那条被冻僵的田埂上,逃命一般,任冷风从口灌进肺。太冷了,他真是讨厌每一个下雪又结冰的冬天,不近人情,没有温度。
陈萃跑了很久,下意识的,停下脚步时,人已经站在武成晚家楼下了。赶巧,遇上武成晚一家出门,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躲在电线杆后面,看莫贤拐着武成晚的胳膊,说话时空气里会飘出白色的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