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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安静地看了一阵,直到夕阳在海面上只剩下小半个圆,于鹰还是没有醒来。
若秋把矮桌上放着一沓信纸来回翻动了一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从包里拿出笔盒,取了支碳笔,在信纸上开始勾勒于鹰的模样。
在美术界有个不成文的定律,最好画的人像永远是丑得千奇百怪的人,长得越标志越好看的人反而难画。
若秋就喜欢挑战难画的,现在这个模板就在自己面前,可不能浪费这个机会。
或许是听到了笔尖在信纸上摩擦的声音,若秋还没来得及给这副速写收尾签名,于鹰就骤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一阵静默。
半晌,若秋反应过来,赶紧用双臂护住了信纸,但他还是晚了一步,于鹰一下按住了他的手,若秋缩了下手指,他没想着松开手上的纸,而于鹰手指的温热感又让他的脸颊开始升温。
“你在画什么?”于鹰的声音里明显带着笃定,若秋越捂越严实,他使了劲,把信纸顺到桌下,把边上的包拿了过来。
“没,我就随便画画。对了,这个是我在直岛拍的照片,在便利店打印出来了,送给你。”他从包里翻找出一张照片,企图转移于鹰的注意力。
照片中心是一只有着黑色斑点的澄黄南瓜,这是草间弥生的作品,摆放在海岸边的堤坝上。
趁着于鹰端详照片,若秋飞快地撕下了信纸。
“谢谢。”于鹰放下了照片,摊出另一只手,“但我还是比较想要你刚才的画。”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若秋不太情愿给,但于鹰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没法装傻充愣,只好把手中的信纸递给了他。
他本以为于鹰会看很久,没想到于鹰瞟了一眼,就把画搁置在了桌上。
“比之前的好点。”他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给评价。
“之前?”若秋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你是说我在客厅捣鼓的拼贴画吗?”
“不是。”于鹰很快否定了,“我是说你速写画得很不错。”
“可能是小时候练得多。”若秋察觉到于鹰好像在转移话题,他想不出所以然,也就顺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我曾经一度只想画有颜色的东西,水粉水彩,油画之类的,就是很讨厌速写,后来被我妈逼着画速写,练着练着就习惯了。”
“我知道她,林婉月,她是国内最早一批开始接触油画的画家。”于鹰拿起茶壶倒茶,眼睛却一直在瞟桌上的画。
“之前在威尼斯双年展,很多人都以为我的绘画天赋是来自于她,但她其实不是我亲妈。”若秋垂下眼眸,“我从记事起就已经在福利院里头了,听说我亲妈没有能力抚养我,我是被救助的。”
第十九章靛蓝
模糊的记忆只剩下了几个灰白的画面。
有着白墙的院子,丛生的杂草,歇斯底里的吼叫。
“我的生母好像在精神上有点问题,经常打骂我,我年龄太小了,对这些事情没有太多印象,都是后来听说的。”若秋把手中的笔转得飞快,他好像还没有对谁说过这些事,这些回忆在深渊里发酵许久,每次想起,他都觉得自己站在深渊边缘,里面泥沼张牙舞爪的,伺机将他吞没,所以他避免经常想起,甚至想忘记,但不知为何,现在在于鹰面前,他竟然能够很顺畅地说出来,甚至可以不带什么情绪。
“打骂声就算了,她还经常敲墙,敲玻璃窗,把垃圾丢到隔壁院子。邻居忍无可忍,过来敲门跟她争吵,说她制造的噪音扰民,吵着吵着就骂她不是一个好妈,说孩子跟了她就是受苦的。那之后她哭了好久,有一次她把我锁在家里,一个人离开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活着还是已经死了,没人知道。”
手上的碳笔掉了下来,若秋扬起头,对着于鹰笑了笑,他觉得自己笑得有些僵硬,“其实我很感谢那位邻居,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时他发现好几天听不到噪声,觉着不太对劲,就跟社区的人说了,社区敲门敲了半天没人回应,就报了警,最后救我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脱水,差不多快死了。”
“被关在家的时候,我记得我躺在客厅地板,外面就是院子,可能是饿过头,也可能是做梦,在梦境出现了很多奇怪的景象,它们和现实交织成了一些诡异的画面,我知道那些不是现实,又觉得真实的可怕。”若秋用碳笔在纸上随意地画着,信纸上的线条逐渐成型,墙头的长颈鹿垂眸,安静地矗立着。
若秋把那张纸折了起来,他转过头,看向宽阔的海洋,太阳光只剩下了最后一点,海洋陷入了靛蓝色,黑夜即将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