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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陵便不再用其他膳食,只让人取来了葡萄亲手做的素面。
他举起筷子,轻咬了一口,热乎乎的触感,让谢陵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时的房屋破旧,却是窗明几净,桌上团团坐着程阿婆,葡萄和他。葡萄会悄悄地拉近杌子,低声问谢陵今日的饭菜如何,下一餐饭想要吃些什么,她好早做准备。程阿婆老神在在,只当没有看见两个小人的窃窃私语。葡萄那笨脑子,还以为自己掩饰的格外好,用那软绵绵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追问着谢陵。
谢陵大口吃着素面,蓦然发觉味道比过去的咸了些,他掌心一顿,才发现不知不觉时,泪水已经落入碗中。
到了晚上,葡萄在伙房门前犹豫徘徊。却见有几个做饭大娘从里面出来,其中一个抓住葡萄的手,把软乎乎的布包塞进她的手中。
葡萄握着布包,待人都散尽了,才敢打开细瞧。包裹着的白布被拆开,露出一个白面三角红糖包。葡萄张开口,咬了一小口,红糖添的很浓,一股滚烫的甜腻,滑进喉咙里面。
很甜,很好吃。
葡萄眼眶发热,含着白面三角红糖包,蓦然想起,曾几何时,她不是谁的妻子,也不是谁的娘亲,她只是承欢膝下,被程阿婆宠爱着的小葡萄。
程阿婆也会给她做好吃的,看着葡萄吃成小花猫的模样,会笑着说:“阿婆的小葡萄,吃的这么香,阿婆可真欢喜。”
葡萄心口发堵,白面三角红糖包没吃两口,便不停地打嗝。谢陵见冰天雪地的,葡萄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手中握着白面馒头眼圈泛红,便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谢陵阔步走了过去,见葡萄没有被欺负,只是不停地打嗝,心中既心疼又觉得好笑。谢陵抚着葡萄的背,一下一下地帮着她顺,口中说着:“你多呼两口气,让气走顺了。”
直到谢陵抚了二三十下,葡萄才停下打嗝。她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谢陵,不着痕迹地站远了几步。葡萄不去看谢陵,她自觉在谢陵面前打嗝,丢了人,想做出一番冰冷模样,此刻也做不出了。葡萄只能绷紧脸蛋,不与谢陵讲话。
谢陵见葡萄停止打嗝,面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他仔细看葡萄手中握着的东西,这才发现不是什么馒头,而是白面三角红糖包。谢陵面露诧异,他没有料想到,葡萄晚上走出来,竟然是为了一口吃的。
谢陵便盯着那白面三角红糖包,问道:“喜欢?”
那副对一切都了然于胸的模样,仿佛葡萄下一刻承认,谢陵便要弄来成堆的白面三角红糖包,放在葡萄面前。
葡萄神色淡淡,摇头道:“不是很喜欢。”
谢陵道:“既然不喜,怎么吃的急匆匆的,险些……”
——吓到他了。
谢陵还以为,葡萄是出了事,心脏都跳错了半拍。
葡萄不欲和他细说,只是随口敷衍道:“红糖的味道,大都是一样的。熬制的滚烫的甜腻,初时可口,慢慢地便觉得平平无奇了。只是,它让我想起了……”
谢陵顺口接道:“……想起了阿婆?”
葡萄语气一顿,她抬起水润润的眸子,望向谢陵。此处距离长安城甚远,和甜水镇相隔更是千里之外。葡萄曾经在甜水镇的经历,心酸苦楚、思念情意,在这寒冷的边关之地,都无人所知,只能自己默默忍受。
但对面的谢陵——他无异于是个负心汉,薄情郎君。但谢陵他却了解葡萄过去的一切,她为程阿婆离开时的肝肠寸断,神思不属。
葡萄面对这样一个,曾经有负于她的男子,竟在这一瞬间,变得心平气和,开始和他回忆起程阿婆。
“是。我在想念阿婆,她素来疼我。有得知我身世的人,见阿婆那样待我,都难免惊讶。普天之下,竟然有人愿意如此疼爱一个,和自己无亲无故的人。我待恬姐儿,未免不是因为,她是我怀胎十月,含辛茹苦留下来的血脉亲缘。可阿婆于我,则是真真切切的情意。”
葡萄漆黑的瞳孔中,闪烁着脆弱。葡萄所有的坚韧果断,在提及程阿婆时,都消失殆尽,变作了最初那个,谢陵在甜水镇初遇的,稚嫩青涩的女郎。
她吃过很多苦头,却仍旧希望着甘甜降临在她的身上。
上天之于葡萄,并不算得怜悯宽容,甚至有些吝啬残忍。它让葡萄无父无母,生而为弃儿,又让她贫困潦倒,连一块肉都不能经常吃。
可是,葡萄仍旧生的美好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