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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阿婆心想,倘若她不要葡萄,葡萄的命运,会是像妹妹一样被卖掉,还是就此夭折。或许是出于当年那一个酥饼的记忆,程阿婆决定,她要养葡萄。
程阿婆虽然情愿,但如今的程家,并不是她来做主,而是她的儿子程老大。程老大自然不愿,他有妻有子,为什么要养外人的孩子。
程老大没好气道:“你就把她放回捡来的地方,当做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来历不明的婴孩,说不定是什么奸生子,才被人抛弃的!”
程阿婆说不动程老大的心思,只得提出将几亩薄田分给自己,她带着葡萄出去单过。程老大自然不愿,他见程阿婆心意已决,不肯丢下葡萄,便软了语气。
“你年纪大了,一个人哪里操持来几亩田地。不如我替你将田地种着,待有了收成,每月给你些花用,不比你每日下田忙碌,还要担心旱涝雨水,要轻松许多。”
程阿婆活了许久,哪里不知道程老大的打算。她不禁怀疑,自己如何将程老大教成这个模样,但面对程老大的提议,程阿婆也只能认下。
程阿婆另找里正,在甜水镇寻到一处空地,搭建了几间屋子,便和葡萄草草地住下。
等到葡萄越来越大时,程阿婆才想起,不能总是“姐儿”的喊葡萄,合该给她取个大名才好。程阿婆一抬眼,便看到树上挂着成串的山葡萄。乡下人取名,越俗越好养活。程阿婆便定下名字,叫葡萄二字就好。
——随便抛粒葡萄籽,便能攀着篱笆生出藤蔓,长出圆润饱满的果实来。
身为卑贱,却能抓住一切可以存活的机会,向上蔓延生长。
怎么不是好名字?
……
刘婶子见葡萄沉默不语,心中已经大概明白,又叮嘱了葡萄几句,要她到了程家时,声音硬气些。程老大自然不必养葡萄,但养护程阿婆,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给便是不孝。何况,当初程阿婆带走葡萄时,没有从程老大手中分走一块田地,只凭着院子的边边角角,栽种些蔬菜瓜果来果腹。如今程阿婆有疾,葡萄手中定然是没有银钱的,倘若程老大不愿意给花用,那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亲娘去死吗,便是甜水镇的村民,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程老大淹没。
听着刘婶子的教诲,葡萄轻轻点头。
葡萄到了程家,一句“婶子”还没唤出口,便见程吴氏轻掀眼皮,当做没有看到葡萄一般,转身进了里屋。
葡萄站在门外,进也不是,回也不是。葡萄涨红着脸,脆声喊道:“程叔。”
她声音虽细,却惹来附近邻居,从墙头探出脑袋张望。
程老大没有现身,刚才回屋的程吴氏去而复返,脸蛋紧绷:“又来做什么?”
程吴氏如此这般嫌弃厌恶的态度,倒像是将葡萄当做了“打秋风”的穷亲戚。葡萄心尖一跳,她不明白程吴氏为何说“又”,分明距离上次她来,已经过了半年有余。而且这次,葡萄还是因为程老大,已经许久没给程阿婆花用了。
葡萄双手垂落在裙边,轻轻捻动着衣裙。
“阿婆病了,已有五个月的花用,未曾给过了……”
程吴氏没好气道:“追魂索命的小贱人,阎王爷都没有你这般逼迫!整日催催催,非要把我们家磨干了血,你才称心如意。”
葡萄面皮发白,急忙解释道:“不,不是,阿婆这病需要看大夫,我才……”
程吴氏丝毫不相让:“老太太怎么病的,若不是要养你这小贱人,定然不会操心累病了。如今可倒好了,老太太病了,想起我们来了。”
葡萄早已经涨红了脸皮,晶莹的泪珠,堪堪盈在眼眶中。葡萄虽然不是笨嘴拙舌的,但哪里能比得上程吴氏这种乡野妇人,这般泼辣,什么言语都能骂出口,一时间葡萄便落了下乘。
已经有乡邻,被闹声吸引,围绕在程家周围。程吴氏见葡萄温顺,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刘婶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将葡萄揽在一边去,回嘴道:“葡萄还是没出阁的姐儿,你就这般泼妇似的骂她。你倒是说说,葡萄做差了什么?你们若是按时按规矩地给程阿婆拿钱,至于让葡萄犯难,来寻你们拿吗。我瞧着,你们程家就是欺负程阿婆年纪大,葡萄脸皮薄,舍不下脸面和你们要银钱,你们就硬撑着不给,能省下一笔是一笔了!”
程吴氏气极:“你帮着这小贱人,是不是想着骗走银钱,好对半分去?”
刘婶子轻唾一声:“当我是你们程家人,个个要银钱不要老娘了。我帮着葡萄,那是葡萄该帮。这镇上的人,哪个不知道葡萄脾气最好,跟个软柿子一样,任意揉捏。她又是个最孝顺的,和程阿婆独自过活,没钱没粮的,也能把日子过出个样子。若不是程阿婆病了,葡萄怎么可能会来程家,受你这毒妇人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