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2)
长袖善舞得自己都要佩服自己。
谁承想,一通花里胡哨的手段竟在谢衍之这里碰了壁。
谢书吏初来乍到,仿佛一个刺儿头,钱不吃利不吃,自己铁骨铮铮就算了,转头还告她一状,要不是娄知县好说话,常明的春阳大概就要提前关门大吉。
“诶,讲讲道理好不好。”谢衍之摁着眉心笑叹,“帮理不帮亲有什么错?谁让你们店的进帐瞧着就不对劲,我提醒娄大人彻查也是合理合规的吧?”
常明:“这位书吏,我前脚登门拜访,后脚人刚出去,你就派人查我,还说不是针对?”
“再说凡事得讲证据吧,你平白无故就胡乱揣测人,可不是君子所为哦。”
谢衍之起初真没少让常明头疼,清廉归清廉,在为官之道上却太不懂变通,就因为她主动示好拜了个山头,从此几乎是死盯着她的店不放,仿佛认定了其中必有猫腻。
一会儿是来查账,一会儿是来查户籍,隔三差五没好事儿,像同她有仇一样。
两边人几次闹得不愉快,险些没打起来,箭在弦上,雷火将炸,近乎只剩一个导火索了。
也就是在这时,老天爷下了场及时雨,让常明无意中发现了谢大人的软肋。
原来堂堂解元,气焰再嚣张,面对五斗米也不得不降下几分火候啊。
大才子先是被刁钻的房东坑得两袖清风,再是被一干放印子钱的流氓骗得捉襟见肘。
两伙人分明串通一气,而他还懵然不知。
常老板某日从旁路过,就见这位把自己折腾得焦头烂额的淮县第一愣头青竟给人套路得团团转,高高大大好一七尺男儿,站在街上窘困难当。
她当场便想拍腿叫好。
常老板躲在马车里偷偷乐了一会儿,迅速端出正经人的做派,游刃有余地抄起算盘,五指一拨,几个花招便打发了这帮下作小人,顺道替附近惨遭追债的穷苦百姓算清了糊涂账,还做主把名下一间空房便宜租给他——虽然当时他嘴硬没接受。
在那之后不久,谢解元自己就会上门来坐着喝茶了。
美其名曰此处清净,便于撰写文稿。
仿佛欠人情债比欠人命债还叫他不舒服似的。
谢衍之笑得无奈:“我同林兄指的是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可不是让他来找我徇私枉法的。”
言罢还特地提醒:“你们客栈的进账我每月都有关注,若有漏税,照样查你们。”
“……”
这说的是人话吗?
常明赶紧拍拍林问清:“林师兄听见没,你找他办事,当心他出卖你。”
“我看林公子比你正气。”谢衍之慢悠悠地说,“还是小心小心自个儿吧。”
对面的两个小姑娘各自使着眼色,俨然是在腹诽他。
甘橘这个“拿人手短”首当其冲的人马上拍着胸脯仗义道:“林公子别怕,有我呢,有什么麻烦我能替你扛。”
林问清啼笑皆非:“诶,等等……怎么我在你们这儿,就一定得犯点什么不可吗?”
“嗐,这不是替你未雨绸缪么?”
院外的天光不知不觉已大亮,偏厅里一言一语,氛围出奇融洽,女孩子的声音伴着调笑,偶尔互相挖苦又互相揭短,欢快得不行。
说的都是自己不知前因也不明后果的事,林问清在旁认真地听,唇角挂着浅淡却谨慎的笑,有些小心翼翼。
他未曾参与,所以觉得热闹,也莫名感到寂寥。
“你们为这案子一宿没休息。”谢衍之提议,“要不要一块儿用个早饭?我请客。”
甘橘立刻连声哀叹:“谢大哥,你怎么总挑我不得空的时候请客!”
她家中有老父,得回去照顾。
常老板却顺水推舟:“好啊,现在客栈应该开张了,反正离这儿不远,去我店里好了。”
谢衍之还能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不由叹道,“你倒是会给自己揽生意。”
“这是自然。”少女一脸地坦荡,“谁让我满身‘铜臭气’呢。”
末了又去招呼林问清,“林师兄也一起啊。”
“好……”
青年堪堪启唇,刚要说什么,就见她动作随意地先自己一步,在他欲言又止之际,并肩跟在了谢衍之身侧,侃侃而谈地往外行。
“开你一个玩笑,不会那么认真吧?”
“你若待会儿多点一碗牛肉面,我就不同你认真。”
“唉……看来我就不该提请客的事儿。”
晨光亮得恰到好处,满街暖阳仿佛融着春意。
而方才的那句邀约,似乎真只是一句对普通朋友的客套。
林问清唇边的弧度渐渐变得有些落寞和尴尬,他将未道出的只言片语敛回腹中。
也逐渐认识到,自己在他们跟前的确不那么能插上话。
毕竟……毕竟这样久了。
他想或许是自己还没有习惯,总以为她还会如从前一般,跳着两弯轻跃的发髻在他旁边叽叽喳喳。
时过境迁,迁移的不止是时光,也会有心境。
前面的小姑娘扬眉时,眼中荡漾着星辰银河,“怎么样,我师兄好看吗?是不是特别仙风道骨?”
谢衍之配合着想了想,“确实。”
“他修道的呢。”
“嚯,难怪这么风姿卓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