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2/2)
依着规矩,封地的王府由朝廷建造,工匠和所用材料也都由工部统筹,但问题是琼州这种不毛之地没几个人愿意去,用来建造王府的工匠都是在工部挂号入籍的,是工部的自己人,再加上同时有六座王府需要建,分到琼州这边的工匠实在不多。
工匠少就意味着工期长,工期长就意味着以刘秉忠为首的工部官员在琼州待的时间会更久。
工部官员们自然不愿意如此,徐琛呢,不光愿意把自己这边的工匠加进去,还愿意在护卫军中抽调出一部分人去帮忙,但无论是他这边的工匠,还是护卫军,都必须拿和工部工匠一样的酬金。
能被工部收入麾下的工匠都不是平庸之辈,酬金也差不多是天下工匠当中最高的一批人,而琼王派过来的人呢,工匠普普通通,能被主家卖出去的工匠没几个手艺好的,至于过来帮忙的护卫军,更没有手艺可言,说是过来帮忙,可也像是过来当学徒的,这些人拿高等的酬金,刘秉忠能答应才怪。
徐琛和刘秉忠单就工匠的酬金问题已经来回拉扯了好几日,刘秉忠要控制开支,而徐琛呢,秉承着王妃的交代,能赚多少赚多少。
刘秉忠本来没把琼王当回事,讲价不同于旁的,一般来说,身份越尊贵的人反倒是越不擅长讲价,琼王一个长在宫里头一次出门的王爷,还是出了名的寡言,怎么可能会讲价。
事实上琼王也确实不太会讲价的技巧,他一开始只肯给琼王的人一成酬金,琼王却是咬死了要和工部工匠相同的酬金,他把一成升到两成,琼王还是那番说辞,他把两成升到三成,琼王照旧是老样子,嘴巴硬的像石头。
这还怎么讲,这没法讲,纵他有千百种道理,遇上个嘴硬的也没办法,如今只能看谁耗得过谁了,他想到琼州后早日完工好回京,难道琼王就不想早日住进王府吗,琼州那种地方能给琼王提供什么好住处。
耗呗,看谁耗得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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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病了有大半个月,太医给开的药,她吃一半倒一半,身上烧了退,退了烧,终于在惊蛰这一日,人没了。
贤贵妃听到淑妃薨了的消息,一开始都没敢相信,追问宫人:“怎么就薨了,太医院连风寒都治不了吗?”
“回娘娘,淑妃娘娘病了已有大半个月,据说是一直不见好。”
淑妃又不是柔贵妃那样的身子骨,给皇上生了两女两子身体都硬邦邦的,不至于被一场风寒要了命吧。
她前些日子遵照皇上的旨意,将宫权尽数都交给了太子妃,没了宫权,也就没了从前对各宫的掌控,不知道淑妃竟病得这样重,不然她也该去看淑妃最后一眼的,好歹一起在宫里头生活了那么多年,刚进宫那会儿,她一直都把淑妃当做自己封后的最大阻碍,可到最后她也还是贵妃,淑妃也还是妃。
都分不清谁比谁更可笑。
“吩咐下去,让景和宫的人都打扮得素净些,替本宫把头上这些鲜亮的都摘了吧。”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得风寒就没了,在后世之人口中,淑妃刺杀陛下可是在庆德三十八年,距离现在还有整整十五年呢。
不是意外,那就是人为,要么是淑妃自己不愿意活了,要么就是皇上动的手……皇上容不下一个将来可能会刺杀自己的妃嫔。
贤贵妃越想越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额头上惊出了一层冷汗,入宫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次觉得伴君如伴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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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内。
柔贵妃沉默着给院子里的果树浇水,淑妃是爱花之人,最喜梅花,去年冬天还办过一次梅花宴,邀后宫姐妹在雪中欣赏梅花高洁之姿。
她从前嫌弃淑妃酸文假醋,如今想来可能也是因为羡慕和嫉妒,羡慕淑妃的家世,嫉妒淑妃此生的美满,父母健在,千娇百宠着长大,通诗文,善音律,入宫后又儿女双全。
打从淑妃病倒开始,她便知道会有今日,淑妃能在刺杀失败后自戕,便也能为了孩子病逝。
柔贵妃忐忑不安了数日,夜里都常常被噩梦惊醒,淑妃是天幕出现后死的第一个人,每每想到这里,她竟有些庆幸皇上把儿子发配到琼州那么远的地方了,谁知道天幕之人下次还会说什么,谁又知道那些心里想着皇位的人会不会直接对琛儿下手。
只是皇上太过高寿,她需要等二十六年之久才能去琼州见儿子,那时候琛儿应该儿女双全了吧。
望着生出新芽的桃树,柔贵妃强打起精神,她记得每年琛儿都会酿一坛桃子酒献给陛下,也不知道琼州有没有桃子,鲜桃不好送,她倒是可以等桃树结果后也拿来酿酒,让陛下派人送到琼州去。
柔贵妃只是预感到淑妃有可能豁出性命以求不连累儿女,庆德帝却是冷脸旁观了大半个月,从淑妃用冷水浇身致自己风寒开始,他就知情,亦知道淑妃一直没有好好服药。
这既是淑妃的选择,他便没有劝阻,但也并非是他所愿,他还不至于容不下淑妃的性命,只是活着的淑妃不好在宫里呆下去。
淑妃冰雪聪明,大概也能想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决然动手吧。
“追封淑妃为淑贵妃,丧事从简,四皇子和七皇子都不许回京,在封地祭拜即可。”庆德帝冷声吩咐道。
赵福领命而去,先去淑妃的宫殿宣旨,再去东宫太子妃处传达丧事从简的旨意,最后到侍卫处,将陛下的口谕传给远在封闭的四皇子和七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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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太子妃轻轻吐了口气。
虽然不太地道,但淑母妃的死确实让她松了口气。
淑妃是庶母,依着规矩,她和太子都需要守孝百日,起码这一百日她不需要再强颜欢笑面对同样强颜欢笑的太子了。
入宫后,她用了好几年的时间终于在太子身上死了心,太子不喜欢她,甚至没有给她正妃应有的权力和尊重,她作为东宫的女主人,一不能管赵氏,二不能管赵氏生的两个儿子。
她这个太子妃都快成东宫的笑话了,偏又不能说什么,毕竟这是皇家的老传统了,皇上昔年做太子时也是如此。
说句不好听的话,皇家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而她也是倒霉,摊上这命,她也没办法。
天幕第三次出现后,东宫的长子被送到了郊外的园子里,赵氏被禁足一年,太子也不再像往常那样隔三差五宿在赵氏处了,反倒是常常留宿在她这里。
两个人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不情愿,偏偏又要硬着头皮行那男欢女爱之事,以至于她现在看到太子那张脸都会有些恶心。
一百天,至少一百天她不用和太子同房,想来太子应该也不愿意瞧见她这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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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去河南道就藩的王爷们在路上走了大半个月,可一来他们和琼王同行时耽误了许多时间,二来他们也不着急赶路。
但侍卫处将皇上的口谕送到许州和泗州却只用了两日半,日夜兼程,八百里加急,中途又换了三拨人,口谕送到时,四王爷刚在许州安顿下来,七王爷甚至刚刚才抵达泗州,未来得及安置,便收到了母妃薨逝的消息,还有父皇不许他和四哥回京奔丧的口谕。
四王爷僵着脸领旨,脸颊两侧的肌肉不自然的抽动,母妃到底是骗了他,说什么效仿贤贵妃吃斋念佛都是假的,一心求死才是真的。
“本王的母妃是怎么走的?”
“贵妃娘娘大半个月前得了风寒,反反复复发烧,熬到惊蛰那日便薨了。”
四王爷点头,嘴里不断重复着:“风寒……发烧……风寒……发烧……”
眼泪砸在地上,人也跌坐在地上。
比起兄长,七王爷的反应更剧烈,他打了传信的侍卫,还说人家是冒牌货,以至于朝廷设在泗州侍卫处倾巢而出,泗州刺史也跑过来调和。
“本王离京之前母妃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病故,还是死于风寒,太医院的王八羔子都是吃干饭长大的吗,连风寒都治不了,这么明显的假话本王可不会信,定是有人假传圣旨,刺史大人竟然来了,那就帮本王好好审审这个逆贼……”
七王爷指着传信的侍卫骂了一通,又拉着刺史让人审案,侍卫处的人出面证明他不信,拿出腰牌他也不信,侍卫处甚至把传给消息的信件都拿出来了,他还是口说不信,可说着说着便痛哭出声。
是他害了母妃,是天幕之人说的那段历史里的他害了母妃,如果他不曾起兵谋反,母妃就不会刺杀父皇,在天幕之人说的那段历史里母妃因他而死,现在的母妃还是因他而死。
“太子的儿子呢,皇长孙徐德死了吗?天幕之人可是说了,皇长孙是凤州之变的导火索,他在那段历史里直接被父皇赐死了,可见也做了大逆不道之事……他死了没有,他凭什么活着,赵氏呢,父皇舍不得杀孙子,那有没有杀赵氏……你们告诉本王太子的侧妃赵氏死了没有?”
七王爷又哭又笑:“都没死,只有本王的母妃死了,太子就那么好,是不是太子的狗都比我们这些庶皇子尊贵,父皇那么爱太子,还生我们做什么。”
那么爱孝宣皇后,那又何必娶旁的女子。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七王爷敢说,旁人可不敢听。
泗州刺史恨不得夺门而出,可又怕这位王爷会更疯癫,只能跪在地上,双手捂耳,听不见,听不见……他一个字都听不见。
侍卫处的人没法学泗州刺史捂耳朵,他们是陛下的耳目,所听所见只要有必要都会上报,就像现在,泗王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写在折子上呈交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