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师(2/2)
“各位……”
“滋滋滋滋——”
然而刚说了两个字,喇叭里面就传回了类似于接触不良的电流声。
与方才听到的马戏团广播终止前的动静很像,让人不禁怀疑这个年代的喇叭都是这样不顶用。
程禹立刻闭嘴,把手电筒夹在肘弯,左手在喇叭的尾部轻拍了两下后,直接把喇叭举到了祝融的嘴边,对他扬了扬下巴,“你来录。”
“为什么?”
“我嗓子不舒服。”
祝容瞥他一眼,没有就此事进行纠缠,直接开了口:“原定今晚在大队举行的养猪知识宣讲会已取消,所有人都别来了。”
程禹收回喇叭按下回放,被加工扩大过的声音响彻在这不算静谧的乡村夜晚。
人声的磁性被过滤去,留下一种机械的冰冷和粗糙。
这下不用挨家挨户敲门了,可以直接拿着喇叭绕场一周。
这意味着不用停车,不用思考人体和地面接触,或者说和“影”接触,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嗯。”程禹敛下眼眸,“走吧,骑车带我。”
“你确定我们能出去吗?”祝容问,“如果那玩意儿还在那里守株待兔。”
“能。”程禹按开了手电筒对着祝容那张沉思中的俊脸晃过去,照得他眯起眼睛又按掉开关,“只要你不翻车。”
祝容本来被电光捉弄了的不耐烦还没宣泄便已被转移,放大声音道了句“开玩笑”,便朝着那辆二八大杠走去。
哪怕自行车的款式如何变化,终究还是两个轮子的交通工具,祝容翻腿上车,单脚点地停在程禹面前,垂眸道,“上来。”
“骑到院门直接冲过去。”程禹坐到后座,“你要是害怕就闭着眼睛骑。”
祝容的回应是一声冷哼外加一句“我怎么可能。”
但程禹猜测此人在他看不见的此刻绝对是把眼睛闭上了。
不管他表现得如何从容淡定,绷紧的身体和不太自然的声线很难骗人。
但是愿意装且能装已经不错了,能让程禹省去不少事,也确实超出了他此前的预期。
在车轮越过院门的瞬间,周遭的空气相当明显的变冷,程禹猛地按开了手电筒的开关。
不平整的道路带来的颠簸会让人分不清心脏的鼓动是因它而起,还是因为不可名状之物的追逐。
被黑影笼罩的那一刻寒意更甚,空气似乎凝固了,仿佛在它的存在下,一切生命的活力都被吸走。
尽管它不发出声音,但它的跟随本身已经在诉说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怖。
轮子在石子路面上发出急促的摩擦声,一阵阴冷的风吹过,周围的树木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熟悉的英文骂街饱含惊怒骤然响彻夜空,同时车子突然猛烈地颠荡了一下,程禹连忙分出拿着喇叭的那只手的几根手指箍在祝容的腰间,轻声道:“别慌,死不了。”
看来祝容是现在才睁眼了,因此突然看到了被手电筒的光聚到车身之前的黑影。
他一眼看去就像是黑影要迎面扑到脸上,不可谓不冲击,一时受到惊吓也情有可原。
所以程禹原谅了祝容短暂的骑车失衡,也宽容了他一手下意识地松开车把,来到腰间捉他的手,反被喇叭翘起来的铁皮刺到而狼狈地收回去的举动。
“你继续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程禹好心安抚。
祝容像是陷入了短暂的语言障碍,情绪激动地骂了好几句无逻辑的话,好歹重新掌握住了车把,骑车的速度变得更快,没有让他二人直接摔进土里。
手电筒被程禹攥在另一只手中,它的金属外壳已然锈迹斑斑,那本应照亮周围的光芒,此刻却仅剩微弱的残光,如同垂死的火苗,在夜风中摇摆不定。
黑影在飘忽的光轮下时大时小,时宽时细,投在每一个车轮将要碾压的地面,即将凝固的那一刻又因不断移动的光而打散了去。
程禹不可能让这不可名状的东西追着自己跑,把后背留给敌人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他选择为敌人铺筑向前的温床。
把光握在手上,那么影就从一条追人的野狗变成了被拴着链子遛的疯狗。
喇叭适时被按动,先前录下的话开始循环播放。
和话音一起从喇叭里流出的是一些还温热着的血珠,吧嗒吧嗒顺着喇叭的铁皮滴下,程禹低下头看见血滴到地上,形成一道行进的印痕。
是祝容方才又在这里戳破了被镜子划破的伤口。
他饶有兴味地伸出手指想再去点一颗将坠的血珠,又在快触碰前缩回了手。
“好了吗?”祝容略显沙哑的声音不稳地响起,车速明显放慢。
程禹抬起头,看到迎面走来三三两两的村民,皆结伴而行,兴高采烈。
男女老少均有,是听到马戏团广播的家家户户出门准备去村口凑热闹了。
有人手中也带着手电筒,有人提着小灯,彼此聊着闲天有说有笑。
五六名小朋友雀跃地脱离家长跑在最前头,一边嬉笑一边唱着歌。
——而黑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程禹微怔,蓦地把喇叭按停,静听那几名兴奋的孩童口中哼唱的欢快歌谣:
“……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
“……埋富人,埋穷人,埋下异乡借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