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2/2)
有人一把扯住他握笔的那条胳膊,笔尖因而在纸上猛地划了一道,玫瑰从中央被横断,好像从天而降劈下来的一道惊雷,将花蕊冷酷摧折,并就此定格。
“别轻举妄动,你怎么敢在上面乱涂乱画的,不要命了!”微胖男生焦急道。
“我不画了。”程禹被控制住,默默把笔放下,老老实实道。
粉发女生注意到这边,她白着脸说:“或许与星座无关。闹到出人命的地步,这场怪谈必定充满危险。像冒险者、梦想家一类的意向太积极,星座的判定又相对中性,因此我推测那个所谓的‘愚人’是个恶念小丑、愉悦犯一类的存在……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是扑克牌里的王牌joker……”
她话音未落,程禹的前桌忽地有了动静——一具无头男尸骤然直立,缓慢而僵硬地朝着讲台走去。
他脖颈处的割裂伤痕还在不断向外溢血,整个人近乎湿透。
血腥味随着他的走动渗透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途径的人群都赶紧哭喊着跑开。
无头男尸没有展开追逐,而是拿起了白板笔,写下了一行扭曲歪斜的大字。
“一,愚人不止一个。”
最后一个句号落下,手中的白板笔掉下讲台。
无头男尸僵直的胳膊自然垂下,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就像一座死寂的雕像,只有他身上的血不断滴到地上。
眼镜男捂着嘴巴,压住急促的喘息,勉强找回声音叫停众人的惊惧,“……大家别慌,赵科旭在给我们传达信息!”
“一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要每死一个人才能得到一条信息?!”
“他已经死了,他给出的提示是可信的吗?”有人忍不住道,“怪谈中,死去的人也许会更换阵营,从他死亡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是赵科旭了!”
“我们唯一能获取的准确讯息是‘程禹不是愚人’,这是赵科旭用自身死亡试出来的。咱们都冷静下来,其他的线索一定也还会有的,如果根本是死局,又何必出一套卷子来捉弄我们?”
程禹静静地看着听着,手又摸到了桌面上。
他拿起笔在玫瑰花的周围画了一只断翅的鸟,从飞行的姿势看来很鲜活动态,如同鸟在环绕着花,出于守护或欣赏。
画好了,他很满意,他要参与到讨论中来。
程禹重新抬起头,轻咳两声:“为什么不试试写自己的名字?”
他的声音淹没在恐慌的哀叹和焦虑的讨论声中。
唯有离他最近的微胖同学投来反对的一瞥,他嘴唇轻抖,看着他道:“不是你啊,你写自己的名字,会像赵科旭一样死在这里的!”
程禹说:“他写了我的名字所以才是错误,如果他写自己的名字说不准已经离开了这里。意识不到自己身份的人是愚人,视线只能望到他人的人是愚人,不是也蛮合理?不合理也没关系,反正只是试试。”
说着他握紧了笔,摆出了写字的姿势。
“你、你怎么想的!你不会以为自己在做梦吧,这里是真的怪谈,真的会死人!哪里有试试的机会!”微胖同学说着要上来抢他的笔,又有一种畏惧古怪之人的忌惮让他艰难停住。
“没事,我死了的话,会去讲台上给大家留下线索二的。”程禹笑道,“如果我成功了,可以向同学们宣传一下。”
他的笔尖停在被血洇湿的下划线处。
不会答的白卷,也不能忘记写上名字。
随手创作的幻想素描,也要留下小画家的痕迹。
他写下程禹,“禹”字的最后一笔落下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将他笼罩。
四周都黯淡下去,渐渐变成纯黑。
万籁俱寂,仿佛他是漂浮在宇宙中的孤身一人。
他仍然“坐”在某个地方,却看不到周围的一切。
如果说这是死亡,那死亡的感觉还不错,不错得令他觉得很平静。
视线所及的位置凝出一张卡片。
程禹伸手过去,卡片落到了他的手上。
卡片的画面很熟悉。
他画在卷子上的图案在这里有了颜色,又额外被补充了其他的元素,只不过油彩全是模糊的色块,显得神秘而朦胧。
悬崖之巅纯白的玫瑰花,被蒙眼的圆帽画家拿在左手,他的右手握着一支画笔。
热烈的红日之下,有一只飞翔的小鸟咬住了画家的领巾,而画家一只脚悬在空中,似乎下一秒就要迈下去。
程禹的手指顿了一下,他将卡片翻转,看到它的背后印有一段花体字:
「当我又一次站在起点歌颂太阳,日光对我说:不必在乎此行会否踏上荆棘,悬空时刻,才真正掌握着升坠的命运。
——《愚人》
」
无法抗拒的沉重感袭来,程禹捏紧卡片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