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界山(1/2)
天暗草深,马脖上铃儿轻响。
陈玄奘喘匀了气,斟酌半晌,主动开口道:“你方才说你姓孙。”
马背上的小猴儿百无聊赖,正仔细用爪爪给白马梳着鬃毛,闻言抬头,笑吟吟答话:“正是正是,我法名叫做孙悟空。”
陈玄奘默念一声这名字,赞道:“此名甚好,往后为师便喊你悟空。”
小猴子摆摆手,蹲坐下道:“随意,随意,叫悟空也好,空空子也罢,师父若不讲究,还可以叫孙耶耶。”
玄奘:“……”
不,贫僧讲究。
玄奘有心想教育徒弟要有长幼尊卑,不可无礼。回头就瞧见那小猴儿早已单脚立在马背上,蹦跳着扑蝶捉鸟玩去了。
便是抓住了,也只是给山雀挠挠痒,命令它们以后不许在师父头上拉屎。
闻言,陈玄奘一脸微妙,身上那份古板庄严的气息倒是淡了些许。
他眸色柔和下来,嘴上唠叨着:“悟空,莫要戏耍鸟儿。你这副顽皮坐不住的样子,还是再与你起个浑名,就叫——行者吧。”
小猴儿骤然抬头,一双金瞳晶晶亮起来:“俺老孙又多了个名儿!?”
玄奘扶额,满头黑线:“……悟空,小小年纪,自称该斯文些。”
小猴眨眼:“俺……小孙?”
玄奘:“……”
总之,对外“孙行者”的称呼就这么定下来。
师徒一路闲谈,没留神便翻上了面前这道山岭,枝枝叉叉的掩映下,依稀可以望见山坡上袅袅炊烟,当是有几户庄院。
玄奘稍微安心,回头叮嘱:“悟空,我们走快些,赶早去投宿人家——”
话没说完,就看小猴儿威风凛凛骑在马上,从他身侧一闪而过,二闪就超越到前头去了。
悟小空还不忘催促:“师父,跑快些,要丢下你喽!”
玄奘无言以对,听着身后密林远处传来的虎啸,只好咬牙跑步前进。
一轮新月初初破开黄昏时,师徒二人便赶到了那户庄院门前。
玄奘气喘吁吁,猴子和马却十分平和,两相对比之下,衬得当师父的和尚十分可怜。
悟小空这时候也知道不好意思了,挠挠头,站在白马脑袋上便叩响了庄户家大门。
不多时,一佝偻着腰的老头儿开了门出来,先瞧见高头大马上的光屁股小猴,不由愣了一下。
玄奘忙上前行礼:“老施主,先别怕。”
老头儿否认:“我可没怕,就是怪稀奇,这小猴儿长得乖,惹人爱!”说罢,还越过玄奘向后瞧那猴。
悟小空大大方方让人瞧了,还转个圈问他够不够。
老头儿大笑:“瞧这活泼劲,就叫人高兴,小老儿还总觉得在何处见过这么一双火眼金睛呢……也算是有缘人,来,长老,小猴儿,里头歇一宿再走。”
陈玄奘闻言,多瞧了自己的大徒弟一眼。
只怕这老施主住在两界山附近,过去是见过悟空的。
失忆的悟小空可不跟人客气,指挥着马儿进了马厩,便蹦到玄奘肩头,自然的仿佛是换了个坐骑。
陈玄奘刚卸行囊,又添个甜蜜负担,也是无可奈何。
他苦笑解释:“老施主莫要怪罪,这是贫僧的徒弟,虽是猴儿长相,却与你我别无二致,还多了些孩童的贪玩心性嘞。”
老头儿见怪不怪,掌上屋中一盏灯,请人坐下,这才接话道:“确如长老所言,还是个猴崽子,可不正是闹腾年纪。”
空空子闻言不乐意了,呲牙道:“呔,你这小老儿才几岁,也敢笑话俺小孙。”
玄奘:“悟空,不可放肆胡言!”
小猴撇嘴,委屈巴巴:“哼,可不是他先自称小老儿的。”
老头哈哈大笑:“不怪小孙长老,是小老儿忘了介绍,舍下姓陈,叫老陈便是。至于年岁,小老儿今秋已满一百三十岁了。”
悟小空连连拍玄奘脑门:“师父,师父,这小陈也姓陈。”
玄奘:“……”
和尚头疼的将猴子捞进怀里,叫他端正蹲好,才道:“……老施主,确与贫僧是华宗。贫僧俗家姓陈,法名陈玄奘,是唐朝海州弘农郡聚贤庄人氏。”
老陈闻言惊喜,赞叹着与玄奘拉起家常来。
悟空听得昏昏欲睡。
他不知道自己被压在两界山下五百年,没洗澡,没梳毛。虽有土神帮着丢几个清洁小法术,却到底不如洗个澡来得痛快。
这会儿静下来,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抓耳挠腮的样子落入玄奘眼中,很快便了然。
玄奘叹气,合掌请求道:“陈施主,不知可否行个方便,烧些热水给我这顽劣徒儿洗个身。”
老陈即刻叫人去烧水取盆,又给屋中添了两盏灯,照亮一些。
热水入了木桶,玄奘只怕烫着这徒弟,亲手调制冷水试了水温,才放悟空进去。
蹦进泡澡盆的小猴儿可不管这些,溅的水花四起,欢快的直乐呵,乐了半晌,扭头还要邀请玄奘进来一起泡泡。
玄奘立在桶边,摆手:“为师不用,不用。”
悟空眨眨眼:“师父不喜,为何还要站在边上看俺小孙。”
玄奘也不敢说,是怕他个头太矮给淹死。
悟小空顿悟:“喔,师父莫非是想给俺小孙搓个背?”
玄奘:“……”
看着小猴儿背对自己,乖乖蜷成一团等候的架势,陈玄奘叹了口气只得认命。他拿起一旁的针梳,借着灯火微光,开始仔仔细细给徒弟梳毛。
不得不承认,这猴儿的毛又密又柔顺,光泽也亮,完全不像是五百年来吃些铜汁铁丸养出来的。
陈玄奘想着,忍不住多摸了两下毛茸茸的触感。
原本大咧咧享受的小悟空忽然不出声了,悄咪咪往桶边挪了挪,才开口道:“师父,你转过去,俺小孙要出锅了。”
玄奘差点笑出来。
知道徒儿是有些害羞了,玄奘也不说破,果真转过身去。等木桶中传出“哗啦啦”“吧嗒”的出水落地声之后,他才想起件事。
悟空还没有衣服穿呢。
陈玄奘轻咳一声,依然背着身,用手指了个大概方位:“为师那里还有一件灰色直裰①,衣衫小了些,你若不嫌弃,便先穿着如何?”
小猴儿闻言脚步都欢快许多,窸窸窣窣穿了衣,跳到玄奘跟前:“师父,你看如何?”
徒弟一脸期待地等着夸赞,玄奘憋了又憋,实在夸不出口。
灰袍宽大,即便袖子挽起几圈,穿在这三头身的小猴身上也像个戏袍子,更别提袍子太长都拖地了。
玄奘帮着徒弟拎起“曳地长裙”,道:“还是去借了针线来,与你裁剪的合身一些。”
很快,灯火映照下,玄奘坐在木桌前,依着桌上小猴的身形比画半晌,开始缝衣。悟空静悄悄蹲在前头围观半晌,觉得针线穿来引去实在无聊,都要打瞌睡了,便拔了一把猴毛,吹出几个同款小猴来。
“你们一个给师父掌灯,一个捏肩,一个倒茶添水,一个拍马屁。待会儿师父洗澡,记得一同给他老人家搓背。”
玄奘:“……”
为师是有几个背要搓啊。
悟小空安排完活儿,自己便从窗户溜出去了,约莫过去一个时辰,他再回来时,玄奘已经泡好澡,开始给那件改良直裰收边了。
见状,小猴忙翻了窗进来,又从窗扇下费劲拉进来一张完整的虎皮。
玄奘吓一跳:“哪里来的老虎!”
悟小空眨眨眼:“师父,这虎跟了咱们一路。”
玄奘立刻就想到了傍晚听到的虎啸。他心中后怕,拉着小猴儿仔仔细细探看一番,发现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你将那虎打死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