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汝三罪得免 给小狗开周会,制定KPI(1/2)
人与妖是平等的?
司命心中惊涛骇浪,死死地盯着昂首站在殿中的那个凡人女子。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人乃万物灵长,而妖怪,说得好听点,不过是些开了灵智的畜生!
纵使这畜生修行有成,能变成人形,会些法术,可畜生依旧是畜生。
畜生唯一能称得上与人“平等”的地方,是它们和人一样,都能通过修炼,得道成仙。
成了仙,就蜕去肉体凡胎,无所谓谁是人,谁是畜了。
成仙之前,人与畜生,是天壤之别。
这种天壤之别,也体现在修行的难度上。
畜生想要成仙,首先要先修炼几百年,修成人形,再以人形继续修炼,最终才能修成正果。
而人类,天生就是人形,若是修仙,比妖怪少走几百年的弯路。
因此,才会有那修行数十载的天师、道士、和尚,动辄出手降伏千年大妖的传说。
没办法,天生起点高。
神仙凌驾于众生之上,神仙之下,以人为尊,妖精孽畜,是最低等的生灵。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是三界运行的法则。
数千年来,不曾有过质疑的声音。
你若是人,难道会嫌自己的地位太高了,非要抬举妖怪来与你并驾齐驱?你若是妖,与其去挣那“平等”不“平等”,不如把心思放在修炼上,早日修成个神仙,再也没人敢看低你一眼。
但是,就在今日,一个凡人,一个胆大包天的凡人,站在神仙的宝殿中,狂妄地喊出了一声“平等”。
她还放出狂言,让他们尽管驳斥她,她会一一反驳回去,叫他们知道谁才是对,谁才是错。
说这话时,那凡人虽是面对着判官,眼神却直直地看向司命。
司命知道,她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她要挑战的,不是区区一介冥府判官,而是他,这个司掌三界众生命运的、高高在上的仙君。
司命仙君在心中冷笑。
好,既然人家已经下了战书,不敢迎战,岂不是窝囊?
他何曾怕过一个凡人!
他要让她知道,为什么畜生是畜生,人是人,人又为什么比畜生更高贵。
妖和人平等?不过是狂悖凡人的一场幻梦罢了!
司命站起身来,一震袍袖:“判官,退后。”
这场辩论,由他和这个凡人来打。
判官已经被兰青青驳得头皮发麻,眼下就算让他说话,他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有种预感,无论自己说出什么道理来驳斥“人与妖平等”的观点,都会被这个凡人反驳得丢盔卸甲、体无完肤。
堂堂一个判官,居然在仙君座前被一个凡人驳得说不出话,传回冥界,他还怎么做人?
正在束手无策之际,见仙君居然挺身而出,救自己于水火之中,连忙退身至齐国栋身边,偷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仙君您老人家自求多福吧,小人退了!
唉,只希望仙君被这个凡人驳倒后,不要迁怒于他们这些围观群众,好歹放他们一条生路。
或者,从他偶尔听说的天庭逸事里推测,凤君打起架来,是要比司命仙君更厉害些的,毕竟是从上古洪荒、仙魔大战时就威名远播的凤凰。
这样一来,他也倒也可以寄希望于身后默默围观的凤君,能于仙君暴怒之际,护他们这等小人物周全。
诶,等等,他怎么默认仙君会输给这个凡人了?
判官沉思。
难道,是因为自己被这凡人连下两城,吓破了胆?
他在心里默默谴责自己,怎能将自己的软弱无能,生搬硬套到仙君的头上呢?
他是输了,但仙君一定会赢。
判官的心中,忽然对司命仙君生出了一种或许可以称作“仙冥两界集体荣誉感”的东西。
加油啊,仙君!给那个凡人一点颜色看看!
司命并不知道判官已经在心中将自己和他划为了命运共同体,他指向兰青青:“凡人,就由本君来告诉你,人为什么是人,妖为什么是妖,人,又为什么比妖更尊贵。”
兰青青不卑不亢:“我洗耳恭听。”
司命从袖中取出一方小小的水镜,掷在地上。
水镜炸裂,碎成千千万万块细碎的镜面,每一片镜面,都倒映出一幅dú • lì的图景。
兰青青放眼望去,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有些头晕。
这些图景里,有金戈铁马的将军战死沙场,有一言九鼎的帝王拓土开疆,有刀口下含泪待宰的羔羊,有手持利刃磨刀霍霍的屠夫,有破衣烂衫的乞儿,有高头大马的贵人,有朝生暮死的蜉蝣,有寿命千年的巨龟,有捕杀兔子的老虎,有被老虎捕杀的兔子,有水滴里四万八千虫中最渺小的一只,有身躯高过须弥山的阿修罗……
“看到了吗,”司命淡淡地说:“这就是轮回中的‘众生’,也是轮回中的‘一人’。轮回的是皮囊,不变的是皮囊中的一点灵性。这点灵性,有时能轮回成神通广大的天人,有时也会轮回成最渺小不过的一只虫子。”
“什么人能轮回成天人,什么人能轮回成畜生呢?答案很简单,有福德之人为天人,无福德之人为畜生。要如何获取福德呢?答案只有,积德行善。”
“你现在所看到的,每一个轮回成人的生灵,都曾经在过往的某一世、某一时,或行善举,或怀善念,因此才有福为人。而你看到的每一个畜生,都是因一时恶行、一时恶念,所以才落入畜生道。”
“三界生灵如恒河沙,能转生成人的生灵,不过手中的一捧沙。要积下多少阴功、行下多少善举、怀有多少善念,才能成为手中的一捧?”
“如此困难、如此不易,才成为了人,才与畜生做出了区分。知晓了这些,你仍然认为,妖和人是平等的吗?”
兰青青揉了揉额角,从观看万千水镜的眩晕中回转过来。
闻言,她立刻点头:“是的,我依然认为,在法律的面前,人与妖要具有平等的地位。”
司命抿了抿唇角:“来吧,反驳我。”
兰青青长舒一口气:“请问仙君,自古以来,无论是佛家还是道家,是否都以长生不死、超脱轮回为修行的目的?”
司命点点头:“自然如此。”
谁修行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做神仙?
“修行之人之所以渴望着超脱轮回,是因为,他们认为这种‘今生有幸做人,来生或为猪羊’的轮回是苦的,而这的确也是苦的。对不对?”
“没错。”
要么怎么说,众生皆苦。
因为众生无法停止轮回。
“神佛认为轮回很苦,所以他们要超度世人,尽可能多地让他们摆脱轮回,对不对?”
佛道两家,在世间留下了许多神佛普渡众生的传说,而这普渡的内容,就是让众生超脱轮回。
“对。”
“如果不能完全超脱轮回,那么,尽可能在轮回中争取一个好位子,也是好的。做人类比做畜生快活,所以相比于畜生道,轮回成人是更好的选择。而想轮回成人,就要积德行善。所以神佛劝众生行善,对不对?”
司命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话题拐到众生行善上了,但兰青青说的话没问题,于是他点头:“是的。神佛慈悲,普渡众生,劝人行善。”
好。
兰青青十分满意。
话题终于拐到了她预想的区间。
“也就是说,神佛也在‘教化众生’。”
司命忽然一愣。
兰青青摊了摊手:“而从一开始,您就同意了,罪责刑应当相适应。小错小罚,大错大罚。神佛所普渡的众生,当然不止是人,而是包括人在内的所有生灵。”
所有生灵中,自然也包括妖怪。
“妖怪犯了小错,自然也要小罚,而不应当大罚。”
“不对。”
司命说:“在妖怪犯小错时,对他们大罚,罚的不止是他们此时此刻的恶,还有他们前世的恶。前世的恶,让他们轮回成妖怪,也让他们此时罪加一等。”
兰青青笑着叹了口气:“仙君,你养没养过小猫小狗?”
这个话题让司命一愣。
他们不是在讨论人妖平等的话题吗,怎么忽然拐到了小猫小狗身上?
但他此时将这个凡人放在了与自己平等对话的位置上,因此,居然真的回答了她这个问题:“我没有过。天庭仙人,有人喜欢豢养猎鹰猎犬,可我不在其列。”
“难怪您不懂得这个道理。”
兰青青说:“我养过小狗。”
她养过小狗,养过不止一只。
那是兰雅茹女士刚刚二次暴富的阶段,母女二人都有些报复性消费,想要弥补前些日子的穷困潦倒。
兰雅茹女士带她搬进了市中心带花园的小别墅里,而她在别墅里养了好几只小狗。
兰雅茹女士对小狗没什么太大的兴趣,照顾小狗的活儿都是兰青青自己在干。
她把那几只小狗养得又漂亮又干净,教育得又亲人又乖巧。
贵族学校的同学上门做客,除了像狂热粉丝见面会一样对着兰雅茹女士:“兰兰兰兰兰女士您好!”之外,就是喜欢和她的小狗一起玩了。
然而,这样的美好,持续到某一年暑假,她去国外参加为期一个月的夏令营为止。
去夏令营之前,她郑重其事地把小狗们托付给了兰雅茹女士,把它们剪毛、洗澡、美容、体检的日程贴在冰箱上,把宠物医院和美容店的联系方式存在兰雅茹女士手机里,还给她设置了日常提醒,把喂粮、喂水、遛狗、铲屎的时间精确到分钟。
最后的最后,她告诉兰雅茹女士,如果小狗做了错事,比如翻垃圾桶、咬人、无故大叫等等,那她必须对小狗做出类似“弹脑门、掸水、大声斥责”等惩罚,告诉小狗这是不对的。如果小狗表现很好,那她可以给小狗吃零食,可以摸摸它们,来鼓励正相行为。
兰雅茹女士信心满满地接下了她的委托。
兰青青也对兰雅茹女士充满了信心。她心想,妈妈连几万人的公司都能管好,难道还管不好几只小狗吗?
事实证明,她错了。
一个月后,她带着一身晒成小麦色的皮肤从阳光明媚的夏令营回到家,迎接她的,是好几只精力旺盛、疯狂惹祸、一点也不听话的小狗,和一个非常无奈的兰雅茹女士。
她的小狗们,不仅再也不听话,还对兰雅茹女士非常排斥,一见到她,就龇牙咧嘴、冲她狂吠。
兰青青相信兰雅茹女士不会有虐待小动物的行为,但她实在好奇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于是,她在客厅、花园、厨房等公共区域留下了宠物摄像头,自己又去同学家住了两周,以便观察小狗和兰雅茹女士的习性。
这么一观察,她发现问题了。
兰雅茹女士的确如她嘱咐的那样,对小狗赏罚分明。她管理着一家几万人的公司,她知道该如何通过奖惩机制最高限度地调动员工的工作积极性。但问题就在于,她把公司的那套带回家里了。
她看见小狗犯错,会立刻阻止,但不会将惩罚立刻落实。
她给每只小狗设立了KPI,表现得好加分,表现得不好扣分。量化管理,双向对比,评比出优秀小狗代表和待进步小狗典型,在每周一次的总结大会上,给优秀小狗代表开罐头,弹待进步小狗典型的脑门。
结果却是小狗没有变乖,反而都很排斥她,一边吃她给开的罐头,一边冲她龇牙。
她觉得很委屈,明明这一套管理方式在员工身上成效甚好,公司业绩噌噌往上涨,怎么到小狗身上就不管用了。
她甚至还给周会做了PPT。
兰青青通过宠物摄像头旁听了一次兰雅茹女士的小狗周会,听得脑瓜子嗡嗡的,两眼一黑,从此再也不敢把小狗交到她的手上。
“兰雅茹女士的本心是好的,”说到这里,兰青青自己也忍不住失笑:“不过这一套放在小狗身上,是不会起效果的。因为小狗不会记事。”
小狗不会记得自己周一翻了垃圾桶,周二尿了床,周三在妈妈午睡的时候狼嚎,周四在妈妈床底下絮窝。
小狗只记得自己这一周都过得很快乐,结果到了周末,有个人对自己说了一大段奇奇怪怪的话,然后开始弹自己的脑门。
它觉得自己遭受了无妄之灾。
它没有变好,没有改正错误,还开始排斥这个弹自己脑门的人。
“凡人看小狗,正如神佛看众生。”
兰青青说:“众生不会记得上次轮回时发生的事,他们只会觉得,明明我没有犯什么大错,为什么要用如此苛酷的刑罚惩罚我?明明他和我犯了一样的错,凭什么他可以得免,只因为他投了个好胎?如此,不仅让众生失去了向善的机会,还会让他们对神佛、天道产生憎恶。”
“如果神佛不想教化众生,只想惩罚众生之恶,那么,自然可以这样行事。上一世的罪恶,留到下一世来惩罚,下一世的罪恶,留到下下一世。但,如果神佛尚有一丝教众生弃恶从善之意,那么,众生何时犯错,就应当立刻惩罚他。惩罚过后,若他有心向善,就让他做个清白无罪之人。”
“正如我的委托人白素素。她生来是狐狸,是人尽可欺的妖怪。她的确犯了小错,可是却并没有做过什么大恶。如此,何不只罚她的小错,然后宽恕了她,这样,天地之间门就多了一个向善的妖,三界众生也能得到教诲。如果一定要追根溯源,追溯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上一世’的罪恶,那么,仙君只会得到一个在血池地狱里挣扎、永世不得超生的可怜之人。除此之外,什么都得不到。”
“这两种选择,哪种更符合上天的好生之德、神佛的普渡众生呢?”
司命定定地看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
兰青青也气定神闲地回望着他。
仿佛过了几百年那么长,司命舒了口气,沉声道:“好。”
“好个凡人,好个牙尖嘴利的凡人。”
他点了点头:“你叫本君不再追溯白素素的前世之恶,只追究她今生的小错,可是,三界之中,哪里不是上一世的恶连累下一世,凭什么要本君来开这个头呢?”
兰青青的心砰砰直跳。
司命说出这种话,就意味着他的态度已经松动了!
她赶忙趁热打铁:“仙君司掌三界众生的命格,还有谁比您更适合成为开创判例……开创先河的人呢?”
适时的拍马屁,也是通往成功的捷径。
司命的神情轻快了不少,显然,这份恭维深得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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