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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息渐渐平和,一整天高强度的运动下来,周身那种疲倦的麻痹感也缓缓地从身体中消失了。
这让他感到烦躁。
邱安安见他紧抿着唇,不甚明朗的光线将他下颌棱角勾出分明的轮廓,水沿着他脖颈、光洁的胸膛缓缓向下,归于水面。
环绕他一整日的沉郁却未消丝毫。
她小心地开口:“还游吗,我可以陪你。”
江嘲到岸边,沿梯子上来。
邱安安把毛巾递给他,心想他应该会像往常那样低一低身,温柔地配合她,让她给他擦头发上的水。
但他只是接过去,没说话,罩在脑袋顶,找了地方坐下。
江嘲拿起水,一仰而尽,放下了,抬眸看她:“你不上课?”
“上课有什么意思啊,”邱安安坐在他旁边,手肘支着脑袋,深深瞧住了他,“你不知道,你不来学校我都要无聊死了。”
“你一直待在这里也很无聊,”江嘲淡淡道,“不如去上课。”
“那你呢?”邱安安问他,“你高三到底要不要在崇礼读了?还是说,这么隔三差五的来学校,就是为了跟你家里作对?”
江嘲随意擦了擦头发,邱安安跟着他站起。
她还没再开口,便感受到一个柔软的力道,罩到自己脑袋上,接着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只感觉他拍了拍她的头,嗓音带笑:“管多了。”
/
熬到晚自习下课,陈之夏也没想明白,那枚铭牌到底去哪儿了。
敏感地察觉到同学们看她的眼神好像都变了许多,她心下叹气,把桌兜收拾干净腾出给明天的考试,准备一个人放学回家。
崇礼中学附近的地铁站,就是她来港城的第一晚乘地铁的站点。
夜空又飘了雨,并不大,如针脚细密。四面霓虹掠过宽阔的黑色柏油马路,似有水波泛滥,像是夜晚的游泳池。
出校门,还要走大概不到一公里左右。
姨妈说婶婶塞给她的那把伞花色过于老气,怕她被同学们笑话,买了把透明的给她。上面有鹅黄色和粉色的碎花。
这种伞最近很流行,陈之夏第一次见到江嘲,他就是为一个女孩儿打着这样的伞。
越过水洼,很快看到了通往地铁站路口的红绿灯。
陈之夏还在心下琢磨,到底东西掉哪儿了,她都开始怀疑在篮球馆无意捡到他的铭牌是她的幻觉了。
但手心的伤口、痛感,以及一整天都隐隐作痛的牙齿提醒着她。
不是幻觉。
骑着自行车的男孩女孩儿们经过她,吹着悠长的口哨,不知朝谁喊了句“小偷”,便一溜烟儿远去。
陈之夏思绪归位,有一瞬的恍惚,看到他们好像是对着她喊的。
……为什么是对着她?
可不等她思考个明白,路过前方巷口,有密集的脚步就从身后靠近了她。
还没下意识回头,后颈突然带过了个强硬的力道,一群男孩女孩儿叫嚷着她的名字,她整个人跟着被狠狠拽了进去!
脊背重重摔到了墙上,她不留神把嘴唇都咬破了,血腥气弥散。
书包也不知被谁趁乱抢走,面前密密匝匝围了十几号人,有男生,有女生,清一色穿着崇礼的校服。
他们大笑着,犹如狂欢,高高提起了她的书包。
她的课本、卷子、文具、笔记、水杯、卫生巾,所有的一切,便天女散花一般地在眼前疯狂往下掉。
“——就是她偷江嘲的东西!”
有个女生尖声叫嚷起来,都说不清楚是愤怒、嫉妒还是这一刻近乎失去理智的兴奋,“她偷了江嘲的校服铭牌藏在笔袋里!”
不知是否是恐惧占据了上风,陈之夏此时都忘了还有一种情绪叫做委屈。
后背紧紧贴在身后湿冷的墙面,怔怔看着他们饿狼一样扑向了那一地的狼藉。
“肯定在这里的!有人都拍照了!”
“对!我看到了,就藏在她的笔袋里——”
“笔袋里没有啊!”
“那就在其他里面找!肯定在她身上!”
“万一在她衣服里呢,你们难道要把她扒光吗?”
…
江嘲从便利店出来。
他在门边停了停脚步,撕掉烟盒的透明包装纸,食指轻巧掀开盒盖儿,敲了支烟出来,咬在唇上。
手机还在不断震动,一条又一条的短信。
我不觉得我管多了,江嘲,我喜欢你,你知道的,我比任何人都喜欢你。我就是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每次我想问你你都对我闭口不答,我们明明很亲密不是……
还有其他的。
江嘲学长你好,我注意你很久了,我是高二(7)班的……
江嘲,我喜欢你。
江嘲学长,你真的不在崇礼读了吗?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表白……
他略略浏览一下就退出了。
清空了短信箱。
手机又响了。
来自江项明。
迎上稀薄的夜风,他手心稍稍遮住火苗,点燃唇上的烟。
附近都是崇礼的学生,他站在这里,虽也穿着崇礼的校服,但实在显得过于打眼,以至于都和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
有个平时一起打过球的注意到他,过来打招呼:“喂,江嘲,怎么还不回家?今天又等哪个女孩儿呢?”
江嘲透过腾腾烟气,看向对方,面无表情地吐了个烟圈儿。
没说话。
对方说话越发不着边际:“我他妈真怀疑你这隔三差五来学校就是为了上女孩子的,崇礼一半的女孩儿你都泡过吧?”
“我说你下次来学校也提前说声啊,咱们再打打球呗,还是跟你打球有意思,张京宇他们太菜了。”
那人喋喋不休的,好像自己就能跟自己说很久:“对了,你最近来学校,检没检查过你东西丢没丢?”
江嘲这才有了点反应,淡淡觑他:“什么东西。”
“不知道什么东西,”对方也只是听说,“我听说有个女孩儿喜欢你,偷了你东西,就在那儿呢——”
那人遥遥一指后巷方向,好像喧哗声。
动静不小。
“看看去呗?”对方兴奋得很,“听说他们要扒她衣服了!”
/
陈之夏从没这么害怕过,书包里的东西全被他们扔到水洼里乱踩一通,已经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了。
她浑身都在发抖,手脚好像也都不属于自己。
“扒光她!她是小偷!
“——把她偷的东西找出来!”
“崇礼怎么会让小偷转进来,就应该让学校开除她!”
光线太暗,看不清一张张人脸,也能看到他们放肆的笑容,嘴角裂开的弧度个个森然。
有人左右撕扯她,她像一张轻飘飘的纸在雨中摇摆,身不由己。
这时,不知谁好事儿地喊了声:
“江嘲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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