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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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老童生,全名叫刑念山,几十年前跟着朝廷从内地迁来边境,一路上妻子儿女都死光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活在世上,他倒也续娶过一回,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命里克妻克子,继室也在生产时难产而亡,之后他就没再动过心思,一个人就这么到老了。
如今年近花甲,刑念山也没让罗村长真的玩什么三顾茅庐,见南山村带着写好的契约过来,又有张玉寒这个新出炉的童生愿意担保,第二回就点头了,谈好细节之后也没耽搁,年前就来了村里。
村里请个夫子是个大事,村里凑钱买了鸡鱼蛋肉,哪怕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不过村人的热情足以弥补一切,很是热闹了一日。
只是刑念山下马车时,对旁边出了两回血的黄氏看都没看一眼。
把黄氏气的,原来想着送了礼物,老童生能对自家另眼相看,没想着老童生也是个势利眼,让她陪了夫人又折兵,年都过不好了。
其实,刑念山倒不是势利,他是看得通透,虽然黄氏两回都跟着罗村长过来,可一个人真心与否,从言谈举止是能够看出来的。
黄氏就属于那种心思掩盖不住的性情中人,她把点心放下时,眼里的不舍藏都藏不住。
刑念山活了几十年,哪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南山村让个妇人掺合进来。
不过,黄氏到底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他看中的是南山村给出的承诺。既南山村愿意给他养老送终,刑念山也愿意为村里做些事。
他和张玉寒和罗村长商量了一下,第二日就把村里有意念书识字的孩子全都集合起来,地点就选在他那几间屋里。罗村长既要接人,罗氏宗祠后头几间屋子早就打扫得干干净净,窗花对联也全都换成新的,正好用来当课堂。
到过年前,村子里略聪明些的孩子,已经能背几句人之初性本善。
大雪飞扬的除夕夜,村里家家都有大人逗孩子背书,朗朗的念书声从各家各户传出来,昭示南山村与往年完全不同的新气象。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七章
年夜饭上张家兄弟都喝了酒,那酒是罗美娘他们从县里带回来的、何若水送过来的年礼,怕像去年那样被黄氏拿回娘家做人情,罗美娘小气了一回,直到下午才拿过来。
酒是好酒,酒味醇厚,酒劲十足,张玉寒和张大郎喝得浑身发热,兄弟俩一块到院子里散了下酒意,刚站一会儿张红果就过来了,一人递了一碗醒酒汤,说是二嫂叫她拿来的,办完事就笑嘻嘻地走了。
张大郎看妹妹身上那身鲜亮的衣裳,又看弟弟身上衣裳鞋袜都是崭新的,便道:“这一年屋里多个人,过得舒坦吧?”
“那可不,就我媳妇,做事处处都是熨帖的,贴心得不得了。”
张玉寒在别人面前,原就是个爱夸媳妇的,这会儿喝了酒,嘴上更是没遮没拦的,用五百字夸了媳妇对他怎么好的,包括每日穿的都是媳妇洗过熨烫过的,饭菜也合他口味,把他养得一年下来都胖了许多,就连夜里抱着个软绵绵的媳妇心里也热乎,最后总结:“怪道以前别人都想娶媳妇呢,滋味还怪美的。”
张大郎原本只是随口一句,后头却木着脸听弟弟夸自个媳妇,心道,样样都不差,就是脾气大了点。不过这话当着弟弟的面他没出声。
张大郎主要是想跟他二弟说一下前头他婆娘得罪他的事情。他其实现在也挺为难的,这两日爹娘都没给他啥好脸色,叫他里外都不是人。
可黄氏刚生完孩子,这节骨眼就算有什么,总不能叫她真气坏了,黄氏现在是真气得没奶了,小儿子一整天的就是嗷嗷直哭,黄氏又不敢出门,娘俩抱在床上一块哭着。
张玉寒刚才还挺高兴的,听大哥提起嫂子,就安静下来了,默默听完之后,想了想道:“从去年开始我从县里回来,大嫂就没消停过,前头她怀着孩子,人人顾忌几分,我这性子也没少忍她。现在她孩子都生下来了,还这么闹幺蛾子,大哥想让别人忍到什么时候?”
张玉寒读书这一年,也有了些城府。他在媳妇面前笑嘻嘻的,一点没表现出来,那是因为他看罗美娘为这事气得不得了,怕他跟着同仇敌忾,把媳妇的情绪又激上了。
孕妇就不能大喜大怒,医馆里大夫跟他说了好几回了。
但他不发作,不代表他心里不生气,以张玉寒的性子,黄氏干的事,他一件件都记在心上。
被弟弟这么说,张大郎也挺不好受。他道:“我问过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她说她那会儿看弟妹从村长家出来,身上穿的戴的都新得不得了,脑子一热,话就出口了,后头让弟妹拉去村长跟前,她心里怕得都直哆嗦。你嫂子其实没什么坏心眼,她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总想在弟妹面前争个先,说她真盼着你们两口子倒霉透顶什么,我是不信的,要是她哪天真的干出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就是我也不会放过她。”
这些话还是真是黄氏嘴里说出来的,张大郎也是知道婆娘就是小奸小恶,不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过去了。
见弟弟不说话,张大郎又说黄氏这回是真受教训了,他私自拿银子买礼物的事,真戳中了黄氏的死穴,又有罗美娘闹的这一出,阖村都知道她抛头露面去镇上丢脸,黄氏羞得现在都没敢出门呢。
张玉寒道:“说句难听的,大嫂就是搅家精一个,我们没招她惹她的她非要撞上来找事,戏那么多,咋不在村里搭个戏台子?”
“我也不是没骂过她,她现在心里也后悔呢,她是自私了一点,也全是为我们小家着想。也是大哥我没本事,只能让她过清贫日子,人没钱,心里就烦躁,不然她也不会回回都闹腾。”
“大哥你也别总说是自己问题,村里多少人都是这么过的,就她比别人精贵,硬要占尽便宜才能罢休?大嫂进门这些年,她什么样的大家都看在眼里。
“我这个兄弟是不好继续说嫂子坏话,要再说下去,咱们兄弟也做不成了。不过我也想跟大哥说句心里话,兄弟我只想安安生生过自己的日子,嫂子要是还有下一回,我也不客气了。她要是想着我会顾忌读书人的名声就不跟她算账,她就错了,我这人以前就没什么脸面,我也不怕别人给我套什么恶名。”
要怎么不客气,张玉寒没有明说,不过他越是这样,张大郎心里越怵他。
他跟张玉寒保证不会再有下回,张玉寒点点头应了,那眉眼淡漠的模样,让张大郎突然想起他差点把那两小吏打死的那个夜晚,那是真打,那两人都吐血了。
两兄弟从外头进来后,明眼人都能看出气氛不咋地。
不过,此时屋里气氛也不咋样。
从县里到家这几日发生不少事,看守岁时气氛不好,张红果就想找个轻松的话题,叫拴柱背几段三字经什么的。这两日村里孩子嘴里都念叨这个,拴柱每日也跟着去上学,应该是会背的。
就是众人都没想到拴柱才背了几句,就开始磕磕绊绊了。
罗美娘没想白费了小姑子的努力,见此,便主动鼓励道:“背出来,二婶给你铜板买糖吃。”
要说给钱这件事绝对是具有非凡的诱惑力的,这句话一说出来,拴柱眼睛都亮起来了,就是这几日他上课时一直捣蛋,也没学到多少,急得挠头挠脑的。
张红果看大侄子一直背不出,一着急就帮他背出下头的了,倒让张家人都惊讶得不行。
张红果眨眨眼睛道:“二嫂在县里教过我的,三字经我都背下来了。”
此话一出,屋里人都挺意外的,主要是以前就没听说过罗美娘识字。不过这一年让人意外的事情多了,唐氏倒是抻得住,高兴道:“读书好啊,你二哥也是读了书才开窍的,你嫂子教你,你就好好学,不求你像你二哥那样出息,有个几分就好了。”
别看古代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在张大福和唐氏这里是不成立的。
老两口有一个最朴素的判断标准,要是读书真没什么用,那村长干嘛折腾着要给村里请个夫子回来,闺女识字绝对是个好事。
年夜饭前,黄氏就被男人叮嘱了一回别惹事,一整晚都挺安静的,只是她在张家的本钱就是三个儿子。见拴柱背不好,让小姑子抢先了,面色立刻不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