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盒娃娃(1/2)
金翅雀站在窗边啾啾叫,天光不算太亮,是蟹壳一般安静的青色。
李合月睡的不踏实,梦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舅母在楼下摔摔打打的声音又起来了。
烧炉子做饭,洗衣裳揉面,总之做任何事都要摔着打着。李合月还困着,今日却因有事不得不起身,只披上一件外衫,取了牙杯骨刷,同三妹妹青玉头碰着头洗漱。
“娘今日要回娘家,一大早起身心情就不美。”韩青玉悄着声儿说,“元元,你若是去潘楼街的话,我也去,给你捧盒子也是好的。”
李合月咕噜咽下一口水,旋即拧着眉头说道:“我又把牙粉咽下去了。”
韩青玉就偷笑,李合月搁下牙杯,仔细净了面,方才就着方才的话,说道:“你随我去自然好,可谁陪舅母回杨楼街吃酒呢?那边的亲戚倘或又说一些气人的话,你还能回个嘴,横竖占个年纪小的巧宗,总能给舅母讨回些士气。”
青玉想了想,觉得表姐说的很对,但心里还是有些惆怅,只轻声埋怨着,“外祖那边过的富庶,总瞧咱们家不起,平日里爱搭不理的。依我说少来往就是,可偏偏那边有什么事都要打发人来叫咱们,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李合月一边听着三妹妹说话,一边极快速地穿戴好衣裳,唤着三妹妹一起,下楼去了。
舅舅一家所住的这一间小楼,是以每月五百文的价钱,从店宅务那里租的。东京城尺地寸土,与金同价,许多gāo • guān大臣都买不起房子,更遑论舅舅这样的一介武官。
舅母把一篓子撒子重重地搁在桌上,金黄色的撒子刚炸出来,嘎嘣脆。
大姐姐韩棠玉静默地坐在桌前,她爱吃煎角子,捡了一只角子咬着吃,见李合月与青玉坐下来了,悄悄同她二人眨巴眨巴眼睛。
李合月三年多前来到了东京城,虽和棠玉、青玉不是一起长大的,可很快就好成了一团。
“老的老的吃酒烂赌,小的小的又懒又馋,老娘是造了多少业,才落得这个下场……”
舅母一如既往地骂骂咧咧,三个小娘子噤若寒蝉,低着头喝米粥,好在舅母今日只骂了几句,便破天荒地不说了,转头回了屋子。
“外祖家就是龙潭虎穴!人又多嘴也杂,人人都能说到咱们脸上来,娘回去能高兴才怪。”青玉愁眉苦脸地,一万个不想去,“大姐姐你去吧,我不想去。”
韩棠玉摇摇头,小声应着,“上一回我去,叫她们从头挑剔到脚,连程家郎君都不放过——我可是不愿再去了。”
“再有,今晚吃酒,三舅母若是还当着众人的面,丢他们房里的破衣服给你,你可别要!”
青玉无奈地摇摇头,“可娘不说话,我也没着啊……”她又转头看正小口喝米粥的李合月,缠磨起来,“元元,要不你去?”
“我去算什么呀?我是他们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亲戚,没得给舅母惹麻烦。”李合月搁下粥碗,拿帕子拭了拭嘴角,又安慰青玉和棠玉,“听说是他们家小孙儿做满月,礼物可还准备了?”
棠玉茫然地摇摇头,青玉也不知道,李合月想了想,提裙去了二楼,取了一个红盒,想了想,又取了二百文,下楼去了舅母屋里。
舅母正歪着身子坐在床上叠衣裳,见李合月来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今儿再叫我知道你往潘楼街去,你就别回来了!”
李合月知道自己做不到,只往舅母身前站了,把坠了珠子的红盒放在舅母手边,打开了,露出了一对福娃娃,男娃娃撑着荷叶伞,女娃娃抱着大鲤鱼,憨态可掬。
“舅母,这一对儿磨喝乐,原是人家向我定的,后来却又毁了约。外家那里上的礼若是不够,加上这个成不成?”
安氏看到这一对儿颜色鲜亮,栩栩如生的泥娃娃,又比街市上看到的精致太多,哪里会不喜欢呢?只木着脸说道,“凭他们也配这好东西?”
她叫李合月收回去,“不要。”
李合月知道舅母的脾气,只搁下去二百文又道,“舅母,我如今挣钱了,这……”
安氏看到钱却恼了,拍着床榻嚷起来,“我要你这钱,就是纵着你去找杜大娘子!她是个什么人,满东京城都知道她奸猾,指不定哪一日就给你拐到玉生烟去!昨儿那五百文房钱我也不要!你若再不听话,就给老娘滚回陕州找你爹娘去!你这孩子老娘不养了!”
她说着,就把二百文钱扔在了地上,李合月再是知道舅母的脾气,这会儿也崩不住了。
“您别生气……”她嗫嚅着,眼底涌上了泪意,惶惶地也不知道说什么,只福了福身,便出了屋子。
青玉和棠玉都看到李合月红着眼圈出来,一人一边扶住了她。
“元元,我娘她……”棠玉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合月拿手背抹了抹泪,摇摇头,“我都知道……”
姊妹两个陪着李合月进屋拾掇了今日要送去潘楼街的物什,李合月看着手里这一排颜色鲜亮的泥偶娃娃,轻声说:“你们瞧,这一组六个,叫做节气娃娃。她叫惊蛰,这个叫立春,这个是小寒,我只做了这六样,一时拿到杜大娘子的店里,她若相中了,付下定金,我就把一套24个娃娃全烧出来。”
青玉和棠玉看着这六个造型可爱的泥娃娃,只觉爱不释手,尤其是惊蛰娃娃,穿了梨花白的上衫,桃花红的裙子,梳了双环,娇憨的小脸儿两颊红红,正举着两只手扑蝴蝶呢。
“元元,这就是前几日梁贵四送来的那一桶泥?你捏出来的?”青玉喜欢的不行,只把娃娃捉在手里不放,从上看到下,但见娃娃裙子上的褶皱都栩栩如生,“怪道你这一个月早出晚归,原来做出了这个!”
“从泥变成这样的泥偶,光筛土、再掺了棉丝揉,接着捏型,再拿小刀子一点点刻,放进窑坑里烤——最后再上色,可费功夫了。”李合月说起自己喜欢的事情来,话就多了,“我原想着五日为一候,三候为一个节气,比方说惊蛰就有三个花信风,一候桃花、二候棠梨、三候蔷薇,这些我一样做出来一个,总共七十二个,可惜若是做全了,起码要一年半载——罢了罢了,还是化繁为简吧……”
棠玉也把立春娃娃搁在手心里看,末了啧啧感叹,“一整个东京城卖的磨喝乐,统统都是一个模子烧出来的,委实无趣。元元,你这个要是卖给杜大娘子,能换不少钱。”
李合月想到方才舅母的话,心情有些低落,过了一会儿方才像下定了决心。
“这一回,若是做成了这桩买卖,得了银钱,我就打算同杜大娘子断了来往,去大相国寺那里赁一个摊位,自己烧自己卖!”
青玉高兴极了,立刻申请加入,“带我一个!”
李合月自然说好,“反正我少不了你的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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