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日常(2/2)
中宫有孕,多么敏感的时候。
玉宁也应该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她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起来福身说:“贵人来了,坐吧。”
坐下来,玉宁也没说什么话,她只是愣愣的看着手里绣了一半的手帕,好半晌才低低的说了一句,“我娘,我妹妹都没了,生一个男孩儿,就在三月初那会儿。”
云韶不料竟是这样的噩耗,她忍不住伸手去握住玉宁的手,还是和从前一般的温暖柔软,然而她的眼神却极空洞,看得人心里一揪。
玉宁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安慰,只是需要一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她的话音很轻很短,却让人心中沉重极了。
“我娘产下那个男孩的时候就没气了,妹妹比她走得早些,她生了病,也没人给她请大夫瞧瞧,就在我娘发动没多久的时候没了,就在三月初一。”
她似乎对这个日期很在意,咬着牙又重复了一遍:“三月初一。”
云韶忽然明白了她在意什么,二月中旬是皇帝最后一次翻牌子,也是她本该承宠,然后去求纯妃给家里递信儿的那几日。
就差那么一点儿,她本可以挽救母亲和妹妹的生命。
玉宁死死地攥着那方帕子,像攥住了自己的心一样,字字生恨:“是我太懦弱,怕得罪人,白白让她们在家里指望着我——”
云韶此时说不出一句话来,在这样的悲哀面前,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无济于事。
玉宁跟前的两个宫女也都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儿,见了她这副模样,不免也有些感伤,看着都怯怯的。
日暮西沉之时,云韶才回了永和宫。
第二日再去时,玉宁看起来仍是昨日的模样,只是再好的脂粉也难遮掩她面上的消沉。
如此过了一个月,她的状态渐渐好起来,景仁宫也传出来陆氏有孕的消息。
皇帝子嗣其实不少,长成了的有四子一女,但于皇家而言算不上太多,今年先是皇后有孕,而后再有个陆氏,着实算是不错。
上头接连赐下了东西,玉宁这边都听得清清楚楚,但她对此没什么反应。
又过了一月,云韶听到消息时,陆氏落水滑胎,玉宁被禁足了。
嘉妃告诉她:“事关皇嗣,宫里自然是慎重万分,陆氏被救起来时口里嚷嚷着是张氏对她怀恨在心,是因为她抢先见着了主子爷,得了宠,故而推她下水,估计这两日嬷嬷们都在审她吧。”
顿了顿又提点似的说:“我知道你和张氏素来要好,但你也别想着能怎么帮她,这样的事不是你能沾染的,一旦有了谋害皇嗣的嫌疑,你也逃不了,况且,张氏现在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和招认了没什么分别。”
“总之,等嬷嬷们审完了,一切水落石出,她真的清白时你再去看她吧。”
云韶失落地点点头,临了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只是觉着,张氏心底不坏,就算陆氏拦住了她家里传进来的消息,让她错失救她姨娘和妹妹的机会,她也不会主动去害人的。”
嘉妃头点到一半,忽而反应过来道:“陆氏竟还做了这样的事情?”
云韶嘴角微抿,直直对上她的目光,坚定道:“是与不是,一问便知。”
她是后来才想到的,圆子说过,看到玉宁的宫女曾和陆氏的宫女一同去稍话的地方,但她那时没想太多,只以为玉宁一贯谨慎防备着人,不敢告诉别人自己私下用了这样的法子——毕竟这种方法有违宫规。
现在却忍不住有了新的念头,陆氏和她们一贯合不来,会不会是她买通了玉宁身边的宫女拦住了消息,所以那天陆氏看着自己的目光那么奇怪。
嘉妃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肯定道:“你方才在诈我?”
云韶神色没有丝毫的躲闪,只是这时候她也笑不出来,用同样的语气问她:“您方才不也是在试探我吗?”
要是不想让她掺和,像从前皇后那样避而不见就是了,她没有嘉妃的允准,出不了门。见了她,又告诫她不许掺和,偏偏还用“张氏几乎是招认了”的言语来激她。
嘉妃是想看看她待平日交好的张玉宁能有几分真心?愿意为她做到何种程度?
也是,谁都不太喜欢和能同甘而不能共苦的人共事。
云韶在心底哂笑了片刻,郑重道:“陆氏究竟和张氏结了什么样的怨,娘娘派个太监去问问,自然就知道了。”
嘉妃再一次和她四目相对,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替宫人稍话出去本就是见不得人的行当,悄悄派人去问,他们知道自己掺和进了这些事,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嘉妃能对她们高抬贵手,自然了,她们也会帮嘉妃瞒着问话一事。
嘉妃并不在乎一个小小常在的清白与否,但她在乎身边人的心性如何。现在她知道了,这是一个重情义的聪明人,顺手帮个小忙就能收揽人心,还不会引火烧身,她倒也乐得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