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1/1)
秦恭见瞒不住他,微觉遗憾。他知道狄震如此说,其实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如今刘瞻乃是他手上唯一的筹码,他是想要换回性命也好、杀死张皎泄愤也罢,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可能贸然shā • rén,一定要将这筹码攥到最后。
他虽如此想,可如今刀就架在刘瞻脖颈间,刺客想要取其性命,实在轻而易举,毕竟不能掉以轻心。若是仍不答应狄震的条件,这么拖延下去,那刺客不支之前,定会如狄震所言,杀死刘瞻。
金城大捷,雍军长驱直入,攻破葛逻禄王庭,原本足以彪炳史册,可若是折损一个亲王而且是以这种方式,如此这大捷也和大败没有什么两样了。到时候非但雍帝要降罪下来,便是他自己也无颜再领此一军,日后记于青史之上,更要百年千年传为笑谈。
秦恭叹一口气,心里已下决断,“那好”
他只说了两个字,不料却被人打断。柴庄几步抢上前来,从后面扯住他的袖口,急切道:“大将军”
他想要再说些什么,可看着秦恭面上的肃然之色,后面的话便再难出口。自从张皎身份败露之后,柴庄对张皎便多有成见,担心他不忘旧恩、临阵生变,但围攻金城时,亲眼瞧见他不避矢石,几次强上城墙,生死置于度外,已知他心意,再不相疑,先前的喜爱之情重又涌上心头。
张皎杀敌有功,自不待言,后又亲手绑缚狄震,成此大功,日后定然不可限量,他心中石头落地,欣慰不已,就好像看待自己的子侄。谁知还不到半天过去,形势竟一变而至如此!那么多的夏人、那么多把刀剑都杀不死的人,难道今日竟要死在他雍军的大营中么?
他犹豫再三,在一眨眼的功夫中间,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秦恭皱起眉头,对他轻轻摇了摇头,柴庄两只眼圈蓦地红了,松开秦恭袖口,跌足叹了口气。
秦恭又要再开口,谁知竟又被人截住话头。刘瞻转过头,朝着他高声道:“大将军,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受人所制!不必听他胡言乱语,刘瞻生死有命,不必拿旁人来换!”
或许是因为激动,他的声音发着抖,可神情严厉,让人不由得心中一震。影十一见此,手上使了一分力气,下一刻便见刘瞻脖颈上现出一道红色,从中泛出几颗血珠,抱在一起,却不落下。这一刀力道拿捏得正好,足见他到了这个时候,手上功夫仍远非常人所能及。
张皎听着旁人争论自己的生死,身上发冷,手指几乎没了知觉。这一刻他好像什么都没想,一瞧见这抹红色,身体便不受他自己控制地,将短刀也压向狄震的脖颈。
皮肉破开的那一下“噬噬”声将他惊醒,却见一线鲜血沿着刀身而下,若再深入半分便要割破要害,他忙收了力,嘴唇抖了一抖,猛地咬住了牙。
秦恭摇摇头,对着副将打了个手势,“去将张别将替回。”
副将一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片刻后却应道:“是!”
他领了军令,点了五人,向着张皎走去。他一人负责接替张皎,继续制住狄震,另外几个不需多说,是为了将张皎带回。这几人和张皎彼此之间十分熟悉先前张皎为着防备狄震派影卫前来刺杀军中大将,特意从各个将领的亲卫中间挑选出几人,同自己反复切磋,直到他们彼此配合,能确保制住自己为止。
却没想到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几人实不愿为此,可一者军令在前,二者形势所迫,仍不得已朝着张皎走去,只是有意将步子拖得极慢,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四面雍军静悄悄地瞧着他们一步、一步,朝着狄震、张皎所在的垓心走去。不住有风卷起细雪,拍在几人身上。秦恭一手按剑,也不出声催促,同样默默无声地瞧着。秦桐身在大军后面一处高地,只瞧见有几个雍军走到中间,却不知发生了何事,担忧变起肘腋,将弓引得更满。
“瞧见了吗?”狄震微微一笑,对张皎道:“你离开了我,甘做雍人的狗,可现在又如何?旁人还是只把你当一条狗而已。你看,现在你的新主人,也一样要取你性命了。”
他打心底里生出一阵快意,这快意甚至将他原本偾军亡国、自己又遭人擒住的屈辱也冲淡了些,让他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情实意。随后,他含着笑容,以一种玩味、轻佻的声调再次发问:“影七,我有些好奇,你说,被自己的新主人杀死,是什么滋味?”
张皎心中好像被什么一撞,原本石偶一般的身体轻轻晃了晃。片刻后,所有的表情都从这张苍白的面孔中隐去了,他好像又变回了一截木头、一块石头,一切思绪都从这具身体当中抽离出来。他面色平静,仍保持着制住狄震的姿势,准备在有别人来接替他之前,尽到自己最后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