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1/1)
鲁男长叹一口气,放下书回过神来,忽然瞧见灯影晃了一晃,随后左边隐隐约约地一暗。他下意识转过头去,下一刻,眼前便瞧见了一道黑色的身影,两只冷冰冰的眼睛,还有一把寒光闪烁的刀,再下一刻,他眼前的黑影、眼睛、刀、烛火、桌案、案上的那半本旧书便一起旋转起来。
最后,他听到咚的一声,看到了一双黑色的鞋子,紧跟着眼前一黑,就此什么也看不到了。
鲁男在家中遇刺的消息传来,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鲁男虽是汉人,且不像孟孝良那般见重,但在狄罕面前,说话也很有些分量,又朋友极多,金城中随便找来一人,都和他有几分交情。因此他忽然遇害,在夏国也算得上一件大事。
众人正惊疑间,鲁男死前曾探望过狄骏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夏国上下无不震恐,竟至于无人敢议论此事。狄骏听闻,更是一口气没上来,口中喊了句什么,随后竟然就此一命呜呼。
狄骏身死,又是掀起了一道惊涛骇浪。狄罕虽在病中,却扶病而起,躬临致哀,临走时意味深长地朝狄震瞧去一眼,狄震面有哀色,恭恭敬敬地朝他低了低头。
此后狄罕便称病不出,国事一任狄震裁决。这大太子说往东时,没人敢往西走上半步,他说往西时,没人敢向东瞧去一眼,因此过了半月,雍军再度发兵北上的消息传来,狄震问计于众人,要如何应对时,竟无人敢吱一声。
狄震眉头微微皱起,“平日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怎么今天全成了哑巴?莫非是见雍人即将兵临城下,心中怯了不成?孟孝良,你来说!”
他从前一贯称孟孝良为“大人”,但自掌权柄以后,便直呼其名,唯一只对贺鲁涅达客气些。孟孝良听他问及自己,心中不由得一紧狄震问众人有何打算,众人不敢出声,便是知道一旦说出之后,若是不能与他心中所想暗合,恐怕更加惹他发怒,于是才干脆闭口不言。
孟孝良因被问到,已没法再做缩头乌龟,不得不出口,于是暗暗揣摩着狄震方才话音,知他似乎有同雍军交战的打算,便一面瞧着他的面色,一面小心道:“依下官看来,雍军善于攻城,骑兵却逊于我大夏,据城而守,恐怕是坐以待毙,寻机野战方是上策。”
“说得好!”狄震点头,“我也正有此意。我本欲亲征,只是父汗病重,国事尽委于我,我一时脱不开身,派谁出战为好?”
孟孝良方才这番话其实甚是违心。他知道雍军战马虽少,可阵型严整,变化多端,其实极难对付,不如趁此机会抓紧修缮城墙,再加高几尺,等雍军攻不下城,粮尽自退。但他知道这番话定为狄震所不喜,因此并不说出,反而还劝狄震出战,见他果然满意,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竟没听见狄震下一个问题。
幸好狄震也不是问他。他问过这句之后,视线转过一圈,最后落在贺鲁涅达身上。贺鲁涅达不待他开口,便即出列,大声道:“好,我去会会雍人!”
第七十二章
大雪弥天,四野一片白色,十步之外便不见物,一行十余人身着白袍、骑白马,正急向北奔驰。北风乱卷,雪大如席,遮天蔽日,偶尔从大雪中露出半只深黑的马镫、一角银光闪烁的蹄铁,但眨眼间又被吞没进去。
张皎打马走在最前面。他身着白色内衬、被银甲,为着在雪中隐匿行踪,颈间系着一条白色披风,将腰间的佩剑遮住。马颈间的红缨早被摘下,缰绳也换成了浅色,只马镫、鞍鞯几处在雪中时隐时现。身后跟着十二人,人人皆做如此打扮。
这时正值深冬,天又大雪,行军极难,秦恭却力排众议,决计趁此北上。去年雍军趁雪出兵,欲打葛逻禄一个措手不及,不料谋泄兵败,铩羽而归,因此这次秦恭再欲北上,反对者极多人人皆知葛逻禄经去年数败,元气已伤,转年开春之后,雍军北逾沙漠,定可长驱直入,到时又能再建一大功,何必争这一时长短?一来士卒征战一年,亟需修整,不宜再战;二来大军冒雪远涉,恐怕要折损大把的士卒,未免得不偿失。
秦恭却召集诸将道:“葛逻禄所以为患,只是仗其来去如风而已。若我大军致讨,无论攻城、野战,彼必不敌,只是往往难觅其踪迹,因此往日交战,多有不利。今冬严寒,夏人大军困守金城,此乃天赐良机,岂能因顾惜士卒而顿兵不出?”
“欲除此边患,必破其大军,退则令其丧胆,以威服之,使之不敢异动,进则要袭破其王城,枭除原恶,毕其功于一役,保长城数十年无衅,岂止是为了建甚么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