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2)
、东都记(1)
从长安到洛阳,一共有二十七个驿站,脱脱身备记账的小册子,尚未派上用场,吃喝拉撒,都是驿站的。她脑子不用闲的慌,一挑帘子,瞧见崔适之高头大马的在列,眼珠子一转,暗算道,监察御史一个月三十贯钱,他是清官,自魏晋以来官有清浊之分,清官的俸禄有可能比浊官品级高的还要多,如果能入御史台……
她有点羡慕地看着崔适之背影,目光再一溜,御史台的人真的都很有钱呀。
脱脱咂咂嘴,一摸,还好没流哈喇子。
四日的路程,一行人到了东都,脱脱兴奋起来,要知道,女皇主政期间甚是偏爱东都,那是泼天的富贵。伊河两岸,绵延数里的山腰上,造像无数,大佛神秘莫测的微笑已经在嘴角漾了几百年,脱脱按捺不住好奇,一心盼着能看到所谓两山夹一河的龙门。
没想到,谢珣直入东都,东都留守吕次公人已经等着迎接首相一行了。一番寒暄,谢珣问了吕次公洛阳城内守军情况,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正堂,遣去闲人,吕次公才略显忧愁说:
“城中空虚,官军主力基本都在城南伊阙,城南毗邻淮西,所以只能如此。”
“河阴转运院的事情如何了?”
“几个守将明正典刑,倒没问出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东西。”
两人谈了半晌,谢珣打算往东都留台去。刚要走,发觉人群里少了一个脱脱,他眉心不由一跳,皱眉问吉祥:
“春万里呢?”
是啊,春万里呢?大家来到东都,一通忙,谁也没留意她,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不知道溜哪里去了。
初夏日偏长,脱脱正胸有成竹地往城南长夏门这边晃荡。骑着匹不起眼的马,偷解来的,一路走,只要能出长夏门再顺着伊水走,就是有卢舍那大佛的龙门了。
她和骨咄约好在那里汇合。
出了城门,洛阳近郊是一大片隶属伊阙县的良田,麦子已经是八成熟,浪头翻滚,黄灿灿一片中偶夹淡青,田头竖着稻草人,张牙舞爪地等着吓唬飞鸟。
脱脱极目远眺,道上迎来三五猎户打扮的男人,裤腿卷的老高,头戴斗笠,古铜色肌肉上闪着亮晶晶的汗。她一个小娘子,青天白日,骑着马,俏生生坐上头,汉子们忍不住向她投去又热辣又肆无忌惮的目光。
好像立马就能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若是小家碧玉,被一群大男人这么瞧着,早羞红了脸不知所措。脱脱不,她一副天真无害小女孩的表情,一脸的懵懂,涉世未深:
“今年是个丰收年呀。”
猎户们哈哈笑了起来,有人逗她:“小娘子,打下了粮食送你可好?要不要?”
脱脱认真摇头:“那可不成,平头百姓一年就指望着它当一家人的口粮呢。虽是丰收,可若这田地还是你们租来的,再抛开这笔钱,所剩恐怕也不宽裕了。”
这个说:“小娘子这么体贴人啊,要不要回去给我当个管家媳妇儿?”
那个则要笑不笑地接口,“这田虽不是我们的,但不要租金,收成全是我们的,怎么样,就冲这好田好收成,保管叫你有饱饭吃,跟我们不?”
当年女皇在东都,有一个原因就是长安的粮食不充裕。
一群没脸没皮的,脱脱心里啐他们,面上却是个错愕的模样:“还有这种好事?”
洛阳城里难道有人属菩萨的?
“小娘子不知,城里灵云寺里有个净空师傅,这些田地,都是他花钱买下的,给我们种不收租金,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灵云寺原先破旧不堪,也是他破费修葺的,香火这才重新旺起来。”
说着说着,便戏弄她,“小娘子,要不要好哥哥带你到寺里求个签,问姻缘呐?”
问你娘了个头,脱脱眼睛一弯:“不劳好哥哥费心,我已经嫁过人啦!”小嘴一努,汉子们顺着她的方向看去,骨咄一脸毛胡子,高鼻绿眼的,一看就不大好惹的样子,脱脱眉开眼笑地喊:
“夫君!”
骨咄笑了声,看她装模作样骑着马翘脚,满眼柔情望着自己,走过来,十分配合,扯起袖子就给她挡太阳:
“人都要晒化了。”
明明不是出阁的装扮,众人悻悻的,扛着农具你瞅我我瞅你的结伴走了。人一走,脱脱表情倏地变了,清眸闪闪:
“我们去灵云寺看看。”
赶几天路,骨咄灰头土脸的,他十分惋惜:“你刚才冲我笑的样子比较好看。”
脱脱哼一声,不快道:“我们谈好的,我给钱,你大概就是出出力,其他的,休想打我主意。”
“你怎么这么凶啊?”
脱脱闻言,细眉一扬:“是吗?我凶也好,笑也好,都漂亮得很,你不照样喜欢我?”
“你有时候未免太自信了。”骨咄忍不住戳她一句,脱脱不屑勾唇笑,“我青春美貌,聪明伶俐,又没做亏心事,为什么不自信?”
还真是无懈可击,骨咄摇摇头,扯过马缰,掉了个头:“你不去看大佛了?”
“想看啊,但这不是发现异常了吗?”脱脱忽而又明媚笑了,“你别急,等我们大事一成,再看个痛快。”
骨咄还在摇头:“你都是自己想的,没个依据,盯着洛阳做什么?刺杀文相公的如果不是河北三镇,那就是淮西,没看见你们朝廷正跟淮西打?”
青天白日的,骨咄这么一大男人,怎么这么没脑子?脱脱睨他一眼:“事情要这么简单就好了,洛阳出了事,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东都一乱,长安还能安宁?洛阳的主力官军都在南边,以防淮西,依我看,打洛阳城主意的未必是淮西,刺杀文相的也未必是淮西,而是另有其人。”
“那春官人,你这是发现什么异常了?”骨咄狐疑地瞥她一眼,“你不是刚到的吗?”
眼下,人犹如行在大雾弥漫间,仿佛来自直觉,脱脱觉得方才那些人的话就像个针尖,一下戳破了迷障,露出点微弱光芒总之给了人某种希望,她年纪小,但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让她远比常人敏锐。
一定有问题。
脱脱神秘一笑,先卖个关子:“你跟我到灵云寺瞧瞧就知道了。”
没行两步,刚摸到长夏门的边儿,水光油亮的如电哒哒甩着蹄子来了,那上头,不是谢珣又是谁?为什么换常服?不换人家才能知道他御史大夫东巡了呀,脱脱冷飕飕地甩过去个眼刀子。
骨咄也看见了,眼睛意味深长斜向马上的脱脱:“谢珣是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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