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1 你留下来(2/2)
“昨夜多谢娘娘相救,微臣感激不尽。”他轻咳一声,看了火堆一眼,“娘娘用点吃的吧。”
她却不动,目光有些警惕。
他垂下眼,很低地说了一声,“你不能试着相信我一次?”
她笑了,“白雨渐,你可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谁知道,从昨晚到今天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丞相大人一手谋划的,又一出好戏?”
他扯起嘴角,眼里是冷的,“娘娘若真如此觉得,昨夜丢下微臣便是,又何必相救呢。”
“本宫只是觉得,若丞相大人就此毙命,本宫一人,恐怕难以脱困。”她坦然道,“救你也是无奈之举。况且,大人若就这般草草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白雨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她,嗓音一贯的清冷,“娘娘所言极是。”
他转过身去,垂在衣袖下的手攥紧了,“娘娘若实在不信,不吃便是。不过,皇上的人不会那么快找到我们。在此之前,保持体力才是要紧,想必娘娘,也不想一直与微臣待在一处。”
说完他走了出去,步子迈得不疾不徐,却是肉眼可见的怒气。
见人被自己气跑了,蓁蓁这才从鬓发间拔下银簪,往鸡肉上一刺。
见没有异样,这才盘腿坐下,撕扯鸡肉放进嘴里,入口时却愣了一下,埋藏在记忆里最深的味觉被唤醒,外酥里嫩,还洒了一些香料,是他的手艺不错了。
……
一路有人侧目。
路边,一男子牵着一匹马,缓步走着。
马上端坐着一名少女,瞧着分外矜贵,她以面纱遮面,只露一双水灵灵的眼眸,清纯中有一丝妩媚,眼角那颗泪痣更是点睛之笔。
她的手牵着缰绳,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一条宝石项链。杏黄色的衣裙是丝绸质地,裙角用金线绣着繁花,一看就价值不菲。
那牵马的男子长身玉立,乌发用草藤束在脑后,眉眼冰冷俊美,即便粗布麻衣,也是通身掩不住的贵气。
此处,是靠近燕京的一座小镇,到处种满了杏花树,杏花雪白,边缘带着红晕,一片一片飘落,道路两旁落花堆积,宛若雪堆一般。很快,男子和少女的肩上,都落了不少花瓣。
他们停在了一家客栈前。
“今晚在此歇息。”
他抱她下马,隔着衣裙的掌心冰冷,嗓音清寒若玉石相击,“委屈娘娘了。微臣一会便去官署报信。娘娘切记在客栈躲好,莫要四下走动。“
“知晓了。”她应的心不在焉,一下马,就与他保持了距离,他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下,方才缓缓地落下。
之前在路上遇到了一波追兵,白雨渐倒是不怎么费力地解决了。
他把剑擦干净,忽然注意到有血迹溅上了她的衣裙。他皱眉看着,不光这血看着刺目,她衣裙上绣着的凤凰亦是极为打眼,但凡有些见识的,都会猜出她身份不凡。
无法,白雨渐便将那破烂外袍裹在她身上,带她去了一趟成衣铺。
那铺子除了衣物,兼卖首饰,蓁蓁眼尖,在摆放首饰的地方看到一支金钗,雕刻成杏花式样,她流连了一会儿,方才走向男子。
白雨渐垂眸问她,“可有看上的?”
她默不作声,眸光流转,落到那件搭在衣架上的,杏黄色的丝质长裙。
裙子正对着窗棂摆放,迎着日光泛出碎金般的色泽。
浮光跃金,静影沉璧,大抵便是如此。
老板打量着二人,立刻双眼放光,“夫人眼光真好,这件衣裙乃是小店的镇店之宝,全天下仅此一件,夫人肤色如雪,穿上这件衣裙,定然美艳非常。“
他看向白雨渐,“这位公子若能买下这件衣裙,赠与您夫人,定能博得佳人欢心。”
“老板眼拙了,”蓁蓁抿唇笑道,“他是我的家臣,并非我的夫君。”
老板一愣,脸上浮现尴尬之色,“是在下眼拙。”
他将目光放在那男子身上,心里直犯嘀咕。哪有人看着别rén • qī子的目光是那般的,分明,就是看着心爱之人的眼神嘛。
因蓁蓁身上披着那件袍子,倒也看不出二人身份的差距。
或许,是新婚夫妻闹别扭?老板在心中暗暗猜测着。
蓁蓁倒是中意那裙子,自去换衣去了,趁着这功夫,老板又与男子攀谈。
“公子瞧你仪表堂堂,若是穿上本店又一镇店之宝,定然更添容光!”老板热情地取下那件白袍,“公子这等气质,最适合白衣不过,不若看看小店这件冰丝竹叶纹白袍,保管将公子的容色发挥到十分,别说夫人,就是这天下女子,都要对公子如痴如醉!”
白雨渐眸光掠过,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不必。”
他看向那帘后,目光疏淡至极,老板一时也怀疑,莫非自己看走眼了,或许,真的只是家臣?
帘子被一只玉手掀开,少女从中走出。
腰肢纤细,肤光胜雪。
少女脖颈修长纤细,一根细细的红色挂着那枚平安符,垂在胸前。
白雨渐眸光变深。
以前在他眼中,任何女子任何色彩都没有分别。
如今方知,是有的。
不论何种色彩,何种质地,黑白红紫。即便是粗布麻衣,只要在她身上,便是无与伦比。
她一步一步走来,天地静了,静得只能听见他有些紊乱的心跳声。
她停在他面前,问,“好看吗?”
男子喉结一滚,垂眸,遮掩眸中深色,“好看。”
她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便笑了起来,颊边梨涡浅浅,方才看向老板,伸手取下手上那串红宝石手链。
“这件衣裙,我买了。”
却忽然被他按住,他拾起那宝石手链,重新给她戴在手腕上。然后从腰间取下什么,啪的一声,放在了柜台之上。
是他的剑。
蓁蓁并不很懂这些刀兵之物,可见到老板猛然变得垂涎的眼神,便也知,这把剑的价值,定然远远超过这件衣裙,十倍不止的了。
老板收回目光,拈着胡须,为难地说,“公子啊,在下是做小本生意的,原本没有这般以物易物的规矩。不过嘛,见夫人对这件衣裙是真心喜欢,看你二人穿着打扮,也也不像是本地人。相逢即有缘,罢了罢了,就当我吃亏,这衣裙便……”
“且慢。”蓁蓁笑道,“想必老板也是懂行之人,这把剑何等价值,老板不会不知,这件裙子我不要了,白卿,把剑拿回去。”说着便要去换。
她并非想给白雨渐出头,只单纯不想让这老板白捡一大便宜。
“哎,”那老板立刻道,“行行,在下再出五十两,加这件衣裙,换这把剑,夫人以为如何?”
他是个好刀兵的,从白雨渐进门开始,他一眼便注意到,男子穿戴虽再清贫不过,腰间佩的,却是一把绝世神兵!
光是上边悬挂的玉坠,便是极品中的极品,又岂能轻易错过?
五十两到手,蓁蓁随手塞到他怀里。
白雨渐看她,她道,“本就是你的剑,我可不贪你的。”
说着便走了出去。
“等等。”那老板却叫住了他们。
“这位姑娘,”他讪笑着,指了指自己头上,“这支金钗,小店不送的。”
白雨渐这才看见,少女鬓发之间,赫然戴着一支金钗。不知何时被她插在了如云的乌发之中,与这衣裙浑然一体。
他眸底划过异色,倘若从前,他必然要严厉训斥,不问自取,是为偷。
如今,他却一字未说。
只默默掏钱,将银子付了,她一早便走了出去,回眸看来,好整以暇地弯着眉眼,似乎要说什么。
他淡淡道,“此钗很衬娘娘。”
倒是把她的话给堵了回去。
蓁蓁无语凝噎。
他带着她,又去换了一匹马。
踩着马鞍上马时,她低声道,“丞相大人素日里瞧着,是个精打细算之人。怎么连自己家传宝剑价值几何,都算不清楚了?”
白雨渐却不接话,只道,“娘娘当心。”
蓁蓁感觉身子一轻,竟是他在后面帮了一把,将她推坐到了马上,力道极稳。
她不打算放弃,继续道,“传闻大人生性清廉,连自己住的宅子都舍不得翻新,如今如此挥霍,倒是让本宫有些惊讶了。”
男子冷声道,“此是微臣私事。娘娘管的,未免也太宽了些。”
蓁蓁歪头,带着些抱怨地轻笑道,“大人嘴硬如斯,让人好不得趣。”
她双手握住缰绳,低头看他,巧笑嫣然,“说起来,这是大人送过本宫最贵重的东西了吧,本宫啊一定会好好保管。回宫后,定在皇上面前美言,让皇上好好地赏赐大人。”
白雨渐牵马的手一紧。想起那刻着她名字的白玉手镯,花光了他一年的俸禄,却被她弃如敝履。
“赏赐就不必了,”他淡淡道,“娘娘贵为中宫之主,受天下供养,微臣作为天下子民之万一,理应如此。”
“这样说,大人待本宫,是没有半点私心的了,如此高风亮节,真叫本宫敬佩不已。”
她目光正视前方,轻叹道,说话时,面纱被风吹动。
他抬眼,只见得下颌小巧,红唇一点。
周遭再极致的美景,皆成黯淡幻影。
唯她一人,芳华万千。
……
白雨渐一打开房门,便见到少女背对他坐着,撑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鬓发乌黑。杏黄色的衣袖垂在桌上,被风吹得轻飘起来,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手臂,不胜柔婉端丽。
他一怔,回身将门关好,旋即单膝跪地。
“娘娘,请恕微臣来迟。”
他沉声道,“微臣遇上了几名追兵。甩掉他们花费了一些时间,不过娘娘但可放心,他们不会追到这里来。”
“你负伤了?”她语气随意,自从他进门来,空气里便有一股血腥气,她自然是嗅到了。她回头,便见他脸上有一道擦伤,隐隐渗出血迹。
额头也有一些灰尘,这白雨渐平日里秉持文臣的清雅整洁,面若冰雪的,这负了伤,倒是增添了一分桀骜之感。
见她视线停留,他抬手便往面上擦去,看见指腹的鲜红,他微微一怔。
这才后知后觉脸上的刺痛。
“娘娘用过晚膳了?”
他不问她为何会在他房中,径直走过她身旁,淡淡地问。
店小二贴心地在房中准备了洗漱的用具。木盆装着清水,他修长如玉的双手浸在其中。
水声哗啦,她看着他的背影,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旋即开门见山道,“今夜,本宫要睡在此处。”
他背影一僵。随即缓缓地说,“可以。”
他拿起浸湿的帕子,细细擦着脸,没什么表情地说,“微臣一会便去隔壁。”
少女却道,“你留下。”
他擦脸的动作一停,“此举有违礼数。不妥。“
说罢,他拿起一旁干燥的巾帕擦着手,回过头来。男子面容重新恢复干净如雪,瞧得蓁蓁有些可惜,她用手撑着头,盯着他,悠悠地说道,
“若是本宫命令你呢?”
不等他回话,她撇着嘴说,“在宫中时,本宫一旦就寝,便会有宫娥守夜,本宫起夜时,亦有宫娥照料在侧。再不济,还有圣上陪伴本宫,哄着本宫入睡。你让本宫一个人睡,本宫睡不着。丞相既受圣上命,理应护本宫无虞,不让本宫担惊受怕,是也不是?”
他被她说的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