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沾湿(2/2)
一丝丝痛,镇着让人心悸的痒。
楚黛暗暗吸一口气,恨不能立时把人踹到榻低去。
“怎么不行?”宋玉栀不懂,她的请求哪里值当楚姐姐吸气的?
望着软帐中轻颤的侧影,她忍不住笑:“一道沐洗时,也不见楚姐姐这般羞赧。反正我今夜不走,楚姐姐若不叫我上榻,我便睡地上。”
她嘴里说着玩笑话,作势起身。
忽而,软帐中传来一道熟悉却威严的嗓音:“云宁,这里没你的位置。”
说着,他不顾楚黛阻拦,支起身形。
曲起一条长腿,长臂揽在楚黛肩头,潇洒随意。
宋玉栀似被人当头一棒,惊得好半晌才回神。
手指再不敢触碰软帐,像是软帐忽然间生出无数,看不见却要人命的倒刺。
她骤然把手收至身后,望着软帐透出的高俊侧影,吞吞吐吐唤:“皇,皇,皇舅舅!”
皇舅舅在楚姐姐帐中?
她鬼使神差垂眸扫一眼地上微湿的足印,终于恍然大悟。
难怪她觉得怪异,楚姐姐双足纤丽,那样的足印哪是楚姐姐的?
所以,方才楚姐姐沐洗之时,皇舅舅便在?
听到她来,才抱着楚姐姐躲到榻上?
“栀栀。”楚黛嗓音压得极低,羞赧又窘迫。
张张嘴想解释什么,可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宋云琅替她将薄衾拉了拉,拢在她肩头,冲软帐外的宋玉栀冷冷道:“还不走?”
“走。”冷肃的嗓音无情打断她脑中胡思乱想,宋玉栀步步后退,唯唯连声,“这就走!”
慌不择路跑出门,宋玉栀扶着院门外的柳树喘气,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皇舅舅欺负楚姐姐,被她撞个正着都没跑,她跑什么?
她应该理直气壮质问皇舅舅,让皇祖母来训斥皇舅舅啊!
思及此,她怒气冲冲回身。
往院门处走两步,又顿住,气势倏而败下来。
还是算了,她可不敢以卵击石,只能委屈楚姐姐。
宋玉栀揪下一根柳条,骂骂咧咧离开。
内室中,楚黛则掰开箍在她腰间的手,羞恼地把他往帐外推:“这下可好,你让栀栀如何看我?”
宋云琅心知她脸皮薄,顺势跨出软帐,将软帐挽至玉钩处。
望着佳人羞红的脸颊,他一手撑在她身侧床柱边,随口道:“这有什么?云宁只会以为是朕强求。”
“不是么?”楚黛抬眸嗔他,“莫非还是臣女请陛下来的?”
她没来得及换上寝衣,身上是他裹上的棉巾。
薄衾滑下细肩,露出珠辉玉丽的雪颈香肩,让人无端想在上面捻出更艳丽的痕迹。
宋云琅指骨微动,终究忍住,没闹她,轻笑着哄道:“怪朕管不住腿,朕向漪漪赔礼,可好?”
言毕,他收回手,朝着楚黛,深深行了个揖礼。
楚黛只觉折煞了她,心口怒气寻到台阶下,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可她不想叫他瞧出来。
侧身放下软帐,绷着语气应:“陛下自去吧,这里可没你的位置。”
小姑娘长本事了,竟拿他的话堵他的嘴。
宋云琅笑笑,整了整衣摆,俯身在她眉间轻触一记,旋身大步走入月色。
听到他离开,楚黛本该高兴的,可她心中竟没生出多少欢喜。
屋子里忽而静下来,摇曳的烛光溶溶倾泻软帐。她望着身侧空出大半的软榻,反有些空落落。
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想如何。
负气躺到榻上,发现自己身上扔裹着棉巾。
榻上衾被、软褥也被他二人沾得微湿,只得又起身,唤霜月、香英进来更换。
一通忙碌,楚黛耗费太多心神,沉沉睡去。
霜月、香英却睡不着,盯着头顶雕花的横梁叙话。
“我怎么也想不到,阿驰竟是姑娘嫡亲的弟弟。”香英咋舌。
霜月忍不住轻叹:“自侯爷把当年的通房发卖,再没亲近过旁的女子,谁不赞他一句呢。哪想到,在北疆还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亏得夫人有气量。”
“我倒是为夫人不值,十余年守着侯府不说,还白白守了那三年寡,多冤枉。”香英越说越觉着帝师好。
翻了个身,面朝霜月短榻,眸光晶亮问:“陛下是帝师教出来的,帝师待夫人情深意浓,陛下也不会亏待姑娘对不对?”
“你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霜月也侧过身。
两人窸窸窣窣说了半宿,才踏踏实实睡去。
楚黛醒来时,隐隐听到哭声。
刚坐直身子,便听霜月急匆匆进来:“姑娘,国公爷没了,老安人派人来请您过去呢。”
身为嫡孙女,她要替定国公守灵。
行宫乃天子驻跸之处,自不会为定国公设灵堂。
且当年冤情已被玄冥司厘清,一大早便在京城内外张榜布告。
所以,定国公只得到一副薄棺。
朝臣们议论纷纷,没了狩猎的心思,春狩便提前结束。
楚黛随国公夫人王氏扶灵回京时,御驾也整肃完毕,率领群臣返程。
三叔因向楚铎下毒,被夺官下狱。
姑母楚岚不知所踪,兰姐姐不便露面,祖母身子不适没来,三婶为照看她,也没来。
灵堂显得有些凄清,楚黛和楚驿一左一右跪守。
前来吊唁的亲眷不多,嘴里的话也不算好听。
楚黛听到有人在灵前议论:“国公爷风光一生,没想到身后之事这般凄凉。”
“还不是自己作的,他害死人家祖母,再被嫡亲的孙子射死,也算老天开眼。”
“行了吧,这些话是能在灵前说的?也不怕国公爷夜里找你们去。”
“还没过头七呢,你可别嘴上不积德!”
楚黛听在耳中,面上摆出一副哀戚神色,心下却很认同。
“姑娘。”霜月快步进来,待吊唁之人离开,才走到她身侧禀话,“阿驰即刻要被送押送出京,玄冥司来人,说是阿驰想见您一面。”
楚黛跪得久了,双腿几乎没有知觉。
她扶住霜月小臂,勉强起身,双腿打着颤。
摘下头上、臂上素白的孝布,交给霜月,楚黛一支素净的白绢花,缓步朝外走:“祖母那边,叫人去说一声,我晚些再回来。”
香英领命而去。
正院萦着一股清苦的药味,王老安人似病得不轻,额头上搭一条帕子,斜斜倚着绣枕。
三夫人刘氏坐在榻边喂她吃药。
“老安人,姑娘要出府去送送阿驰,说是晚些回来,特让奴婢来禀一声。”香英福身道明来意,又关切地问,“老安人的身子可好些?”
“我没事。”王老安人取下额上湿帕,丢至一旁,冲亲近的嬷嬷招手,“去把东西拿来,让漪漪一道带去。”
老安人还给阿驰准备了饯别礼?香英几乎不敢相信,她猜不透老安人的心思。
她拿着东西出门时,听到里头传来刘氏的声音,有些尖利:“不过是个野生野养的狼崽子,母亲给他那么多做什么,不如留给驿儿。”
王老安人沉吟片刻,听到香英走远,才退了一把刘氏:“你若不耐烦伺候,趁早回去歇着。我还没死呢,国公府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刘氏讪笑着解释,怕被她厌弃,她再把银子流水一样的撒出去。
王老安人目光扫过屋内富丽堂皇的陈设,叹了口气:“这些最后不都是驿儿的?”
“你怎不想想,同为国公爷的血脉,他爹与楚铎一母同胞,楚铎身前身后怎样,他们一家又是怎样?那林金比起楚铎,简直是云泥之别。国公爷欠他们的,如今只能用银子赎赎罪孽。”
“人呐,莫贪心,少造孽。国公爷一世好脸面,你看他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你想把东西全给你的儿子霸占着,也得掂量掂量他是不是那块料。你呀,给他留条后路吧。”
刘氏听着,脊背发寒。
怎么?那弑杀祖父的小畜生,还敢来同她的驿儿争国公府不成?
楚黛刚走出垂花门,便见香英揣着一方锦匣,匆匆跑到近前。
“这是?”楚黛望着她手中锦匣,疑惑问。
香英将锦匣递给她,气喘吁吁应:“老安人说,阿驰是国公爷嫡孙,即便他亲手杀死国公爷,这也是他应得的。”
“老安人还说,阿驰有血性,有良知,来日必有大前程。”
锦匣沉甸甸的,楚黛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躺着厚厚一沓银票。
素来待她们淡漠疏离的祖母,竟舍下这样一笔家财,交给阿驰?
楚黛忍不住想,若当年祖父带大仇氏回府,祖母未必会对大仇氏母子不利吧?
可祖父为何要杀掉大仇氏,只带着尚在襁褓的楚铎回京呢?
楚黛想不明白,可定国公已死,她也无处去问,只能把这疑问久久埋在心底。
曾经安置林金的宅院中,楚黛终于见到楚驰。
人瘦了一圈,眼睛倒是有神。
身上没受伤,仍是初见时桀骜难驯的落拓模样。
“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来。”阿驰冲她笑。
楚黛把锦匣放到楚驰面前:“祖母给你的。她还赞你有血性,有良知,来日会有大才。”
闻言,楚驰愣了愣,撇撇嘴:“那姐姐以为呢?”
他才不在乎旁人如何,只希望姐姐别怕他,别当他是无情无义的狼崽子。
“我们阿驰不会让姐姐失望。”楚黛将手覆到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嗓音温柔,眼神澄澈:“姐姐等你衣锦归来。”
如愿听到她夸赞,楚驰面上满是笑意,像是极满足。
随手打开锦匣,他看到里面数目不菲的银票。
眼睛都不眨,推回给楚黛:“我不要,当做阿驰给姐姐的嫁妆吧。阿驰鲁莽,动手之后才想到,老东西身死,会耽搁姐姐的婚事,姐姐莫要怪我才好。”
明面上,楚铎已死,楚黛身为独女,要替父守孝三年。
三年后,姐姐都要满二十了,皇帝会一直等着姐姐吗?
楚驰有些懊恼,可春狩是他能想到的,射杀定国公最好的机会。
“没怪你。”楚黛轻轻摇头,神情微微赧然,“我也没急着嫁人。”
“姐姐,你等着我去立战功,他若负你,我在军中替你挑一位更好的郎君!”楚驰信誓旦旦道。
“嗬。”宋云琅摇着乌金扇,轻笑一声,步入院门,“等真立了战功,再口出狂言不迟。”
楚驰还想说什么,却被孔肇亲自带出去。
“他都要走了,不知何时能回来,陛下何必同他计较?”楚黛望一眼石桌上的锦匣,离愁莫名攀上眉眼。
“那混小子害朕要足足多等一年,漪漪还不许朕呛他一句?”
宋云琅坐到她身侧,长指挑开锦匣,扫一眼里头的银票,含笑轻赞:“确是个有良心的小子,知道心疼姐姐。”
“谁要你等了。”楚黛睇他一眼。
脑中又咂摸一遍他的话,忍不住倾身问:“怎么是一年呢?”
“因为,你是朕的小皇后,朕为你破例啊。”宋云琅躬身把人抱起来,大步往屋里去,“膝盖可是又伤着了?让朕瞧瞧。”
作者有话说:
宋云琅:朕替你呼呼。
楚黛:你别太过分,国公爷的棺材板要按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