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想他(2/2)
“小弟先来!”紫衣公子打了个酒嗝,颤颤巍巍站起来,“我猜,是因为他在外头有了相好的,乐不思蜀,哈哈哈!”
“去你的,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出息呢?”另一位蓝衣公子站起来,想端出君子仪态,瞧着不伦不类。
“三年前我就觉着不对劲,陛下领着千军万马击退北狄,怎么会找不到一具尸首呢?跟我爹说,楚将军肯定没死,还被我爹揍了一顿。依我看,他莫不是被北狄人掳走,没脸回来?”
“去去去,别辱没咱们楚将军名声!”另一人起身接过话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没一个人猜到点子上。
谢逍一身酒气,眼神却藏着精明。
忽而,他将持壶往地上一挥,握着美人腰,倚在软座上,玩世不恭笑:“都知道我母亲是瑄王妃的亲姨母吧?如今,楚将军正在瑄王爷府上,求他救命。”
他卖了个关子:“你们猜,是为什么?”
听到前一句,众人还在心里暗骂他真会抬举自己。
再听后面一句,登时被他吓得酒醒大半。
楚将军不回来向皇帝请罪,而是跑去找瑄王求救,便是傻子也知其中有天大的隐情。
他们隐隐猜到什么,却个个不敢再开口。
“你们啊,灌了黄汤也长不了胆气,还得小爷来说!”谢逍松开美人,站起身。
摇摇晃晃走到中央的位置,义愤填膺道:“楚将军守卫北疆多年,三年前却离奇惨败。更奇怪的是,素来寂寂无名,自小长在北仓府的贤王,却以寡敌众,一战成名。”
“后来,贤王趁先帝痛失爱将之际,逼着先帝降罪己诏让位于他。一切皆是贤王,不,当今圣上的阴谋!”
“如今,楚将军九死一生归来,他唯一的女儿病得要死,发妻已改嫁旁人,身为堂堂七尺男儿,你们真要看着楚将军被人逼死?不怕忠臣良将寒心?”
一番慷慨陈词过后,画舫内,登时陷入死水般的沉寂。
半晌,蓝衣公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率先离席:“小弟家中还有事,先行告辞。”
说罢,不等谢逍开口,快步离开船舱,像是有什么猛兽在身后追赶。
很快,船舱中其他人也陆续离席,连弹琴唱曲的美人们也躲了出去。
谢逍听到船舱外,指使着船夫靠岸的声音,自顾自席地坐下,得意地饮了一口酒。
翌日,谢逍说的那些话,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京城大街小巷。
孔肇带着玄冥卫,将谢逍一干人抓入玄冥司。
“谢公子可知,随口污蔑陛下是死罪?”孔肇坐在上首,随意摆弄着一样刑具,慢悠悠问。
谢逍吓得两股战战,当即给孔肇跪下:“孔大人饶命,我就是喝多了胡言乱语,根本不记得说了什么,也许是旁人教唆我说的呢?孔大人抓他去呀,小人实在冤枉!”
玄冥司牢狱,常年阴风阵阵,时不时能听到液体滴落的声音。
像是哪里在漏水,又像是哪位囚犯身上未干的血滴到地砖上。
谢逍暗自告诉自己,他是父亲唯一的儿子,父亲一定会救他出去。
宽慰自己数遍,他才勉强维持镇定,实则脊背满是冷汗。
那风声、滴水声,仿佛能渗入骨髓,让人胆寒。
“那就请谢公子说说,是谁教你说的那番话?”孔肇抬眼望着他,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只要谢公子说出来,我保证不让人伤你分毫,如何?”
他面无表情,语调也阴恻恻的,极是吓人。
谢逍勉强修筑的防线,瞬时出现裂痕。
“小人喝多了,记不得啊!”谢逍跪地求饶,“求孔大人放我回去,你要什么,只管找我爹要。”
“看来,谢公子需要孔某帮帮忙。”孔肇说着,站起身,将手中带着倒刺的刑具递给身侧玄冥卫,转身吩咐,“好好招呼谢公子。”
说罢,他举步往外走,玄冥卫则手持尖利骇人的刑具靠近。
谢逍吓得语无伦次:“孔肇!我爹是昌远伯,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你怎么敢对我动刑?我是未来的伯府世子!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结束了他一段狂妄之语。
外头玄冥卫,递上湿帕给孔肇擦手,忍不住出言嘲讽:“什么伯府公子,在咱们玄冥司的监牢还排不上号呢。”
孔肇擦着手,脑中无端想起谢兰姝。
她来玄冥司时,似乎一点儿不见害怕。
若她遇到这样的事,会如何躲避刑罚呢?
不,她根本不会蠢到被人利用。
昌远伯府臭名昭著,倒是难得出了个为人通透的苗子。
擦手的功夫,里头的玄冥卫便出来禀报,说谢逍熬不住,要向他交待真相。
什么真相,孔肇早猜的bā • jiǔ不离十,不过是想惩戒一番,顺便让他签字画押。
“谢公子若早肯说,不就不用受这皮肉之苦了?”孔肇扫一眼他伤势,眼神更是不屑。
谢逍从未受过这种苦痛,整个身子抖得夸张又怪异,额角不停地冒着冷汗:“是我爹叫我说的,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说着说着,他竟然哭了起来。
“没用的东西。”孔肇起身,随意抓起他沾血的手,在一张空白纸右下角按出指印。
半个时辰后,他带着按过手印、写好来龙去脉的状纸入宫,交给宋云琅。
“陛下,此事乃瑄王吩咐昌远伯所为,可要臣即刻捉拿昌远伯?”
宋云琅接过状纸,随意扫一眼,摇摇头:“不必,先把谢逍关着,按兵不动。”
“是!”孔肇领命而去。
片刻后,顾怀诚入宫,见宋云琅正一个人摆着棋局,便坐到他对首。
“传言来势汹汹,对陛下很不利。”顾怀诚落下一子,抬眸望他,“陛下有何打算?”
宋云琅长指拈着一枚棋子,似乎未加思索便落下:“帝师以为,传言是真是假?”
“三年前,臣同陛下一道去的北疆,又岂会不知真假。”顾怀诚拈着棋子,拧眉凝思。
“其实瑄王说的,也不全错,朕确实有逼皇兄退位的心思,只是没来得及。”宋云琅轻描淡写说着。
随即,他弯了弯唇,笑意有些凉薄:“帝师不妨猜猜,等流言传进母后那里,她是信流言,还是信朕?”
顾怀诚落子的动作顿住,轻轻叹了口气。
皇帝与长姐之间的隔阂,或许永远无法消解。
“要不要臣出言陈清?”顾怀诚问。
宋云琅摇摇头:“不必,帝师也无法替朕陈清。这几年你一直跟着朕,又娶了孟夫人,所有人只会视你为朕的同伙。”
略想想,顾怀诚便闭口不言。
确实如宋云琅所说,若他出言维护,旁人定会以为他们合起伙害死楚铎,一个图江山,一个图美人。
不仅无益处,反而会被人用来煽风点火,把无辜的孟沅也牵扯进来。
顾太后来的时候,两人正默然对弈。
“皇帝,三年前,是不是你让人谋害楚铎?”顾太后狐疑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至今,她仍记得,宋云琅年幼时,曾问她的话:“母后,太傅说儿臣的课业比皇兄做的好,为何皇兄是太子,能继承皇位,儿臣不行?”
她这个儿子,自小就是有野心的。
虽然,她知道宋云玓让位的真实原因,可她不确定,楚铎死而复生,是不是与宋云琅有关。
按照外面传扬的说法,不是不可能。
“若朕说不是,母后信吗?”宋云琅抬眸望她一眼,丢开棋子,没了下棋的兴致。
顾太后没说话。
殿内气氛凝滞,顾怀诚轻叹一声,解释道:“长姐,此事与陛下无关。”
他已很少唤顾太后长姐,只是想让她多少念些母子亲情,别只把自己摆在母仪天下的位置。
顾太后听懂他言外之意,宋云琅是她的儿子,她怎么会不想让他好。
只是,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宋云玓是御笔亲封的太子,是这江山最名正言顺的承继者,她不能徇私。
“云琅,既然楚铎没死,不如请你皇兄下山一趟。”
顾太后琢磨着,若宋云玓不想再要这个皇位,应当会愿意向群臣解释,他当年让位,并非被宋云琅逼迫。
宋云琅眸光微闪,神情变得越发淡漠:“若皇兄想要回皇位呢?”
会吗?顾太后默然一瞬,姿态端庄又僵硬:“那便还给他。”
宋云琅拈起棋子,一枚一枚丢回棋碗中,并未应顾太后的话。
母后啊,在偏袒皇兄一事上,还真是从不让他失望。
用罢晚膳,楚黛正捧着书看,却见楚驰愤然闯进来:“姐姐,外面都在传,说爹爹三年前打败仗,是被皇帝暗害。皇帝借此扬名,还逼迫先帝退位!”
他是看不起林金,可若当年楚铎是被宋云琅暗害,才打的败仗。
楚铎因连累众多将士惨死,才悔恨、逃避,变成林金,一蹶不振的呢?
即便楚铎该死,宋云琅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决不能让姐姐被这样的人继续欺骗。
听到他的话,楚黛细细思量半晌,终于明白,这便是瑄王要利用林金做的事么?
“阿驰,他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夺位。”楚黛放下书卷,望着楚驰,眼神坚定。
“姐姐凭什么相信他?”楚驰很诧异。
楚黛自己也很诧异,可她就是相信。
与阿娘和先帝的纠葛无关,她坚定地认为,即便宋云琅想要那个位置,也不会用这种血流成河的方式。
或许,他只会直截了当逼宫。
宋云琅说过,他守护这江山,并非为了万民。
可楚黛总觉得,他潇洒张狂的伪装下,应当有一颗慈悲心。
否则,大晋最多维持成宋云玓在位时的模样,他不会尽心尽力,把大晋变得这样好。
“阿驰,你想想,若真是他做的,他为何还要留着爹爹的命?而且,他已把爹爹放走,现下人应该已经到了瑄王手中。”楚黛细细替他解释,“你再想想,流言会是谁传出来的?最大的受益者会是谁?”
楚黛嗓音柔糯,不疾不徐,很能平复人的心绪。
楚驰松开拳头,坐下来,细细一想,脸上火辣辣的:“姐姐,是我错了。”
他总觉得,宋云琅抢了他的姐姐。
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他便忍不住把人往坏处想。
生怕姐姐信错人,会吃亏。
“阿驰只是关心则乱。”楚黛含笑摇头。
随即,她温柔望着楚驰:“阿驰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
“什么?”楚驰急急问,心内激动不已。
他那样草率地相信传言,姐姐还愿意让他帮忙吗?
所以,姐姐并未因此嫌弃他笨?
“我想见见他。”楚黛指尖攥了攥,神色有些不安,“玄冥司孔大人能帮忙递话。”
宋云琅那样聪敏睿智,想必已有解决之法。
可她还是很想见到他,听他亲口说说。
不确定他今夜会不会来,她便只能主动找他。
作者有话说:
宋云琅:啧,还挺主动,朕保证不反抗。
楚黛:你走,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