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皇兄(2/2)
皇舅舅一定是嫌她聒噪。
“臣女谢太后娘娘和陛下恩典。”楚黛起身,朝着上首施礼。
她眼睫微垂,因心虚而不敢看顾太后,更不敢去看宋云琅。
宋云琅就是要逼她亲口说,她谁也不嫁。
在太后娘娘心里,宋云琅是她的兄长啊,可他们……
楚黛面颊火辣辣的,像是被火灼过。
顾太后看在顾叔面上,当她是亲侄女,她却辜负了太后厚爱。
“太后娘娘,臣女身子弱,今日陈公子甚至直言,臣女不能生养,他便将庶子寄在臣女名下。”楚黛自揭伤疤,痛得嗓音发颤。
阿娘听到一定更不好受吧,可她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京中门当户对的人家,想必都是这般想的。也不是他们的错,是臣女自己福薄。”楚黛哽咽抬首,隔着眸中水雾望向太后,“臣女虽无才无德,却也想求一心人共赴白首。若来日臣女身子治好了,或是遇到不重子嗣之人,臣女再向太后娘娘求这赐婚的恩典。”
“只是当下,臣女并无想嫁之人。”楚黛说着,跪到地砖上,虔诚道,“臣女有负太后厚爱。”
最后这一句,她是为自己与宋云琅的纠缠,说得真心实意,险些落下泪来。
孟沅听着,痛不欲生。
她不知道女儿今日带着所有人的祝福相看,实则受了这么多委屈。
挣脱顾怀诚的手,她起身拥住楚黛。
等不及顾太后发话,便心疼哄道:“好,娘的漪漪不嫁了,娘陪你一辈子。”
她的漪漪看似柔弱,实则很坚强。
不管身子多虚弱,喝多苦的药,好多年没落一滴泪。
任那些郎君再好,孟沅也觉得,他们一个都配不上漪漪。
宋云琅微微敛眸,藏起眼底纷涌。
手中茶盏忽而发出一声细微脆响,裂纹迅速蔓延开来。
微烫的茶水洒在他长衫上,水渍在洇湿他衣料。
凝着衣上湿痕,他脑中满是她眼眶中倔强的水雾。
他极少如此刻一样后悔。
漪漪纯善,他不该这般逼她表明立场。
“朕倒没想到,陈卿家会如此轻慢帝师之女。”宋云琅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丢开破裂的茶盏。
他随手拂拂衣上水痕,漫不经心道:“昌远伯府家眷今日敢公然在琼林苑生事,京中纳妾之风,也该整顿整顿了。”
“魏长福。”宋云琅起身,朗声唤。
魏长福捧着浮尘,小跑着进来。
尚未站定,便听宋云琅掷地有声道:“传朕旨意。即日起,大晋所有六品以上官员侯爵,正妻之外,再敢纳任一姬妾,立时削官夺爵。如有隐瞒相护者,交由玄冥司重罚!”
日落前,皇榜已贴满京城大街小巷,所有家中有妾室的官员,一片哗然。
有那胆子小的,甚至即刻收拾细软,给足盘缠,把家中原有的妾室、通房送走。
生怕皇帝改了主意,连之前纳过妾室的一并清算。
也有大臣不服,御驾刚回宫,便迫不及待入宫觐见。
“陛下,万万不可,长此以往,大晋百姓数量必然锐减,如何对抗虎视眈眈的北狄、西戎?”
宋云琅抱着雪寅,一下一下捋着毛:“所以朕说的是六品以上官员,没说百姓不能纳妾。若何大人想多纳妾,朕现在就准你辞官或是贬谪如何?”
上奏的何大人抖着胡子,闭上嘴。
头顶的乌纱帽,他还舍不得。
宋云琅抬眸,扫他一眼:“再者说,朕当年大败北狄之时,是靠人数取胜的吗?”
在场所有朝臣心知肚明,真不是。宋云琅每每以少胜多,却能把北狄铁骑打得落荒而逃。
“万一娶的发妻不能生养呢?”年逾四十,妻妾成群,尚无子嗣的钱大人问。
宋云琅捋毛的动作顿住,唇角扯出一抹嘲讽:“钱大人不如先找个郎中给你自己看看,朕出诊金。”
钱大人平日里,逢人便说他运气不好,纳的净是些不能生养的女子。
被宋云琅这么直白一呛,钱大人登时憋得老脸涨红。
“陛下,臣等为朝廷效力,殚精竭虑,只是想求个多子多福。”李大人咬着牙上奏,“恳求陛下收回成命。”
“多子便多福吗?那前朝哀帝膝下九位皇子,却为夺嫡手足相残,最后竟后继无人,江山败落,还真是大福气。”宋云琅笑意顿时一敛,眼神寒肃如冰霜,“朕尚且想只立后不纳妃,尔等倒是比朕还贪心。”
“怎么,家里有比皇位更重要的东西要继承?”
宋云琅眼眸微微眯起,越发锐利。
像是在审视,在场诸臣,谁有造反之心。
“微臣惶恐!”所有上奏的和等着上奏的朝臣,纷纷跪地,绝口不提纳妾之事。
走出宫门,天色已全然黑下来。
何大人问李大人:“你家大女儿今日也参选秀女了吧?你说陛下只立后不纳妃之事,咱到底还反不反对?”
李大人捋捋胡须:“咱们都不能再纳妾,凭什么让陛下在宫里锦衣玉食左拥右抱?依我看,不如随他。万一选中的是你家女儿,或是我家女儿,咱们外孙就是下一任皇帝,那可是天降大喜!”
陈国公家,陈筠全然不知今日fēng • bō与他有关。
陈娆拉着国公爷衣袖,摇啊摇:“爹爹,陛下只立后不纳妃,您可万万不能答应,怎么看,陛下也不会把后位给女儿。”
原本她觉得,那后位八成是留给楚黛的。
可听到侄儿陈筠说起今日相看之事,她又觉着不可能。
哪位皇帝这般大度,让自己中意的皇后去与旁的男子相看?
不是楚黛,就很可能是孟家千金。
皇帝的态度让人难以捉摸,可太后的喜好很明显。
顾太后很看重孟羽宁,同孟姑娘说的话最多。
一晃过去数月,她已经记不太清竹林间的情形。
甚至开始怀疑,当初楚黛和皇帝在一起,会不会是皇帝问楚黛一些,关于孟羽宁的事?
毕竟,孟羽宁和楚黛似表姊妹,关系还很好。
后位她决计争不过孟羽宁,苦等三年,好歹让她捞个妃位?
“爹爹,您明日便与关系亲近的同僚一起上奏,哪怕只纳一位后妃呢?”陈娆央求道。
只要有一个名额,她豁出脸面,也要去慈安宫里求一求。
“陛下素来有主见,为父可没把握劝得动。”陈国公叹了口气,“娆儿也别急,明日早朝先看看动静。百官各有各的一把算盘,即便陛下想,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来。”
顾太后操劳一日,早早歇下。
临睡前,担心楚黛,特意吩咐惜琴替楚黛燃上安神香,夜里多看顾些。
若放这丫头回侯府或是帝师府,少不了赴各府的应酬。
顾太后怕一些不知所谓的人,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伤着楚黛,特意留她在宫里。
便是不嫁人,陪在她身边,也能让那些人知道敬着捧着。
“霜月姐姐下去歇息吧,和香英姐姐一道照看云杪就好,姑娘这边有我守着,明日再换你们。”
惜琴含笑将云杪的金丝笼递给霜月,怕夜里云杪吵着楚黛。
惜琴在,比她在还更让人放心,惜琴是太后的人,陛下总不至于胡来。
霜月着实累了,道谢过后,便放心地提着金丝笼出去。
沐洗过后,楚黛有些倦,可她记得宋云琅的话。
他说要她等着,她便等。
发丝绞干,楚黛自己捏着沉香木梳,轻轻梳理。
寝裙单薄,她另披着件褙子,坐在妆镜前,纤柔如柳。
发丝遮挡住她侧脸,楚黛微微敛目,冲查看香炉的惜琴道:“今夜陛下会来,有劳惜琴姑娘看着些,别叫人撞见了。”
香炉中香烬如霜,惜琴侧眸望着镜中楚黛,见她皙白小脸染着薄红,立时心领神会。
楚姑娘是愿意陛下来的。
“姑娘这般跟着陛下,会不会委屈?”惜琴瞧着,都替她委屈。
若是她们这些出身微贱的宫婢,倒也罢了。
可楚姑娘乃千金贵女,即便做不得皇后,也不该这般没名没分由着陛下欺负。
同情归同情,惜琴心知肚明,她没法子帮什么,只能听从吩咐。
“不委屈的。”楚黛摇摇头。
她放下梳篦,起身走到榻边,拿起榻上没看完的书卷,倚靠软枕,看得入神。
惜琴放下香匙,悄然退至外间,不打扰她。
不多时,门扇有响动,很轻。
惜琴赶忙起身打开。
门外只皇帝一人,披星戴月而来。
宋云琅越过惜琴,朝内室去。
惜琴匆匆合上门扇,搬来小杌子,坐在门扇内听着外头的动静。
“陛下来了?”楚黛握着书卷的手,微微收紧,却未放下。
手里得拿些什么,她才不至于太过慌乱。
白日里,他掀起她裙摆的画面犹在脑中,或许他当时便起了心思?
只是到底给她留了一丝颜面,特意等到夜里。
“看的什么书?”宋云琅挨着她,坐到她榻边。
拿过她手中书卷,竟不是史书,而是应试的书目。
宋云琅侧过脸,细细打量她,漪漪竟是认真要参加科举的,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手中书卷被他抽走,他望着她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光亮。
大抵,他是在暗示她,等她主动些?
略思量,楚黛坐直身子,侧过身。
纤手搭在他颈侧玉扣处,不自在地低下眉眼。
佳人指骨微凉,轻轻触在他颈侧。
宋云琅眼神加深些许,丢开书卷,长指压住她指背:“两个时辰未见,漪漪倒是学坏了。”
“就这般迫不及待?”宋云琅笑凝着她眉眼。
如愿以偿看到她莹莹如雪的小脸,迅速漫上霞绯。
作者有话说:
楚黛:我不是,我没有!
宋云琅:这个可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