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好看(1/2)
(三合一)[v]
他语气漫不经心,眼神却锐利,盯得人无所遁形。
楚黛辨不清,他是认真在问,还是因为宫宴上听到有人夸赞陈公子容貌,才随口一问。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楚黛心中便有答案,可她不敢直言。
即便是茶余饭后的,私底下品评京中俊美郎君,也没人会把皇帝算在其内。
他是君,是天子,是百姓仰望的存在。
整个大晋,有人敢品评他的容貌吗?
有,太后娘娘。
楚黛尚未想好措辞,紧张之下,嘴巴已不听使唤地说出口:“在太后娘娘眼中,自然是陛下最好看。”
听到自己的回应,她面色发白。
这回答似乎有些不伦不类,甚至答非所问。
宋云琅凝着她有些招架不住的模样,收回手,任由雪寅跳入她怀中,径直逼问:“那在楚姑娘眼中呢?”
显然,她绞尽脑汁的回应,宋云琅并不满意。
楚黛眼皮一跳,慌忙调整姿势,把雪寅抱得稳当些,急中生智应:“陛下英武不凡。”
“嗬,看来还是朕好看。”宋云琅愉悦地轻笑一声。
终于满意了。
楚黛心弦松下来,浅浅舒了口气。
正思量着,是立刻告退,还是喂饱雪寅再告退,头顶传来一道散漫的嗓音。
宋云琅得寸进尺追问:“楚姑娘觉得朕哪里好看?”
他倒没特别在意容貌,战场厮杀时,受伤也是有的。只是运气好,未伤在脸上。
只不过,进殿之时,看到她盯着陈筠瞧,他心口便打了个结,直到此时也没解开。
此刻逗逗她,心里倒是愉悦舒畅。
楚黛粉颈微垂,心跳乱了节律。
她也不知皇帝哪根筋搭错,要拿这样的话问她。
让她一介臣女,一个外人,来评点他的相貌,不会觉得大不敬吗?
她唇瓣微抿,生怕自己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平心而论,皇帝生得比陈筠更好些。
陈筠之俊美重在皮相,以及诗书浸润出的点滴文人风骨。
皇帝的风华,让人印象更深刻。
楚黛清晰记得,他独坐高楼,仰颈饮酒时的潇洒疏狂。
似诗赋中独行千里,不为一人驻足的君子豪侠。
偏他收起豪情,为万民守护锦绣山河。
怀中雪寅不安分,抓着她颈间璎珞下的长命锁玩。
玉铃响声清灵,却搅得她心神难以平复。
她身子不好,便向往一切生机勃勃的人和物。
眼前的皇帝是她遇到的人中,最英姿勃发的一个。
他身上,似乎有种任何词汇都难描的风华,难怪陈姑娘愿用大好年华等着他。
某个瞬间,她几乎能感受到自己心绪,跳动到陌生的,让人悸动的频率。
“楚姑娘看都不看朕一眼,是想敷衍朕么?”宋云琅欣赏着她徬徨失措的模样,出声质疑。
“臣女不敢!”楚黛心内一慌,险些跪下去。
她隐隐猜到什么,又下意识抗拒自己往那样的方向猜。
不可以的,太后娘娘看中的是宁表姐。
宋云琅捞回雪寅,顺势扶了她一把:“听说楚姑娘擅长丹青,既不是敷衍,便请楚姑娘回去替朕作一副画像。明日,朕亲自去看。”
楚黛身披氅衣,立着说了一会子话,身上已觉得冷。
扶住她小臂的手,却是热的。
隔着厚厚冬衣,也能清晰感受到那暖意与力道。
魏长福拿来一只剔红食盒,楚黛接过来,捧着食盒喂雪寅。
往常喂雪寅时,她总忍不住盯着雪寅,欣赏它可爱的吃相。
可今日,楚黛有些心不在焉。
脑中不由自主描绘着皇帝的面容,像是有一支笔,自动在她脑中作画。
画到没把握处,她甚至下意识抬眸去打量。
待他有所察觉,回望时,她又匆匆收回目光。
栀栀曾说,皇帝很擅长给人出难题。
此时,楚黛才真的感同身受。
她遇到了有生以来,最难周全的难题。
目送皇帝离开后,楚黛浑浑噩噩绕过竹林,隐隐能听到殿中宴饮谈笑声。
“楚姑娘留步。”陈娆从暗影中走出来,嗓音勾着一丝恰如其分的媚,与她的人一样。
她来了多久?看到了什么?
楚黛攥着绸帕的指尖微微泛白,强自镇定:“陈姑娘。”
“方才那男子是谁?”陈娆朝竹林那边的小径望一眼。
盯着楚黛,语气急切:“是陛下吗?”
虽然陛下换了身衣袍,可那样的气度风姿,即便是背影,陈娆也相信自己没认错。
“什么男子?陈姑娘莫不是看错了?”楚黛佯装诧异。
她明白陈娆对皇帝的关注,若让陈娆知晓那是皇帝,不知会如何揣测。
宫宴人多口杂,她不想多生事端,抬手搭在霜月小臂道:“只有我和霜月在,并无旁人。”
皇帝频频接近自家姑娘,霜月心里没底,有些恍惚。
听到楚黛提她,赶忙颔首:“奴婢也没看到旁人。”
她久久未归,宋玉栀等人出来寻,楚黛便跟着回去。
“楚姐姐怎么碰见陈娆了?该不会是陈筠看上楚姐姐,求着陈娆来同你说吧?”宋玉栀挽住她臂弯打趣。
孟羽宁和谢兰姝也来了兴致,姐妹几人说说笑笑。
楚黛绷紧神经应对着,唯恐被人看出什么。
面上被打趣得有些赧然,她心神却脱了缰似的。
一遍一遍回想着,宋云琅堵住她问话的情景。
她们每提到陈筠,楚黛脑中便想起那句。
“是陈筠好看,还是朕好看?”
她不想再听到陈筠这个名字!
等她们一行回到殿中,陈娆仍站在竹林外,痴痴望着小径,眼底生出异样的光彩。
她不会认错的,一定是陛下!
陛下出现的地方都有人守着,她不敢太靠近,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可她亲眼看见,陛下主动走近楚黛,还替她拂去兜帽上的落雪。
所以,陛下喜欢楚黛那样的美人吗?
回到国公府,陈娆盯着菱花镜看了半晌。
再想想楚黛弱柳扶风的模样,对镜中自己,越看越不满意。
人人都说她生得美,她自认也不比楚黛差,只是陛下恰好欣赏楚黛那种娇娇柔柔的美。
没关系,她愿意改。
“替我把这些都收起来,明日开始挑些清雅的衣裙头面。”
陈娆侧过身,精神振奋地冲丫鬟吩咐:“脸色画白一分,最好显出些病弱之气。”
怕她们听不懂,还特意嘱一句:“照着定北侯府楚姑娘的样子打扮!”
丫鬟确实一头雾水。
姑娘平日里不是喜欢华贵美艳吗?再说,人家楚姑娘打扮的也不素净,丫鬟没觉着有太大差别。
“姑娘为何要学楚姑娘?”丫鬟诧异问。
陈娆直率,却不傻:“楚姑娘好看呀。”
她不想让人知道,陛下喜欢楚黛。
楚黛身子不好,名声也不好。
楚家先出个和离归家的姑奶奶,又出个改嫁的儿媳,还有谢兰姝那个人人避之的表姑娘。
谁家要同楚家说亲,都得掂量一二。
陈国公府的姑娘可不一样,她若能入宫伴驾,定然一心一意。
她比楚黛,更值得陛下喜欢。
楚姑娘看着心思纯净,原来同她阿娘一样,很懂得如何招男子喜欢。
陈娆越想越坚定,照着楚黛学,一定不会差。
第二日一早,丫鬟们依言,照着楚黛的妆容替她上妆,特意修饰出三分病弱之态。
陈娆穿着与楚黛昨日相似的衣裙,款步去正院给国公夫妇请安。
丫鬟们跟在她身后,窃窃私语。
“你觉得像吗?”替她上妆的丫鬟紧张问。
另一位替她挑选衣裙的丫鬟,连连摇头:“气度千差万别,学也学不来,咱们姑娘还是平日里更好看。”
到了正院,国公夫人看到最疼爱的小女儿,紧张得早膳也没心思用:“快去请太医,娆娆病成这般,你们怎么不早来禀报!”
陈娆:……
大年初一,京中大街小巷都热闹。
楚黛昨夜睡得不好,身子有些乏。
吩咐冷嬷嬷派人去各府拜年,她自己则倚在美人榻上,听着远远传来的爆竹声,微微失神。
美人榻上置一方云纹卷足矮几,摆着笔墨,如意纹镇纸压着一张澄心堂纸,美人榻边的渣斗中还团着些废弃画稿。
往常,她对自己的画艺颇有几分自信,今日不知哪里出了错,总也画不好。
她自己都觉得不好,皇帝哪里会满意?
他说今日会亲自来看,楚黛很怕他白日里光明正大来,更怕他夜里来。
今日他去太庙祭祖,礼仪繁复,没空或是忘记也有可能?
这一回,她心里格外慌。
上次来还绸帕,他刻意强调她只是外人,她有什么可慌的?
楚黛找到各种理由宽慰自己,终于稍稍静下心来。
窗外阳光明媚,云杪怪里怪气同香英对吵。
楚黛捧着手炉,到廊下喂云杪吃了几粒梨脯,这才打起精神,重新提笔。
脑中努力回想着皇帝的模样,细细描摹。
不着朝服时,他常戴玉冠,墨发高束。
利剑似的长眉下,是一双好看却锐利的眼睛。
楚黛慢绘细描,他潇洒不羁的丰神跃然纸上,像是真的在审视她。
蓦地,楚黛手一颤。
一滴墨汁落在他鼻翼侧,又画毁了。
懊恼挫败之余,楚黛深吸一口气。
她提笔,大着胆子,从那处违和的墨迹开始,画出多余的线条。
很快,那些线条连在一起,是一只乌龟。
嗤,楚黛望着脸上被画乌龟的皇帝,轻笑出声。
“姑娘画什么呢?这般欢喜?”香英端着承盘进来,含笑问。
楚黛怕被她看见,慌忙拿另一张纸盖住:“没什么。”
香英没多打扰,放下热茶和点心便退出去,姑娘作画、看书时,更喜欢清静。
待她出去,楚黛又重新拿起一张纸。
画坏太多次,她索性豁出去,再不好,也比方才画了乌龟的强。
天色渐暗,霜月进来掌灯时,楚黛终于画好一幅,至少她自己还算满意。
沐洗过后,拭干发丝,为了不失礼,楚黛重新梳了发髻。
“姑娘,陛下真的会来吗?要不奴婢在屏风外值夜?”霜月忐忑问。
有她在,皇帝多少会顾忌些吧?
虽然她只是个奴婢,人微言轻。
楚黛捧着书卷,细细想了想,抬眸望她:“也好,今夜你便宿在短榻上。”
屋里地龙烧得旺,倒不担心霜月冷到。
听到屏风外,霜月铺设短榻的声响,楚黛心内那些说不清的心慌,悄然沉寂。
一阵细微响动,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
楚黛抬眸望去,果然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走进来。
“陛下万安。”霜月一直坐在榻上守着,看到皇帝进来赶忙行礼。
怀抱雪寅的宋云琅,脚步一滞。
须臾,他看也没看霜月,长指抚着雪寅脊背,举步绕过屏风。
“楚姑娘从前是不留人值夜的,是在防着朕?前几日不还说朕是明君么?”宋云琅立在榻边,居高临下睥她,面上笑意莫名,“这丫鬟,是你吩咐她离开,还是朕叫暗卫把她丢出去?”
后面半句,他咬得略重。
楚黛毫不怀疑,他说得出便做得到。
屏风外,霜月吓得动也不敢动,只牙关打着颤。
先前,她竟然以为自己能护着姑娘。
“霜月,回耳房吧,别惊动香英。”不知为了安抚霜月,还是宽慰自己,楚黛柔声道,“我没事。”
霜月回到耳房,香英睡得迷迷糊糊:“不是值夜么?怎么又回来了?”
“我……我择床,姑娘见我睡不踏实,叫我回来睡。”霜月僵硬地往自己的床榻走。
“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香英没多想,随口嘟囔。
霜月赶忙解释:“冷的,外头太冷了。”
皇帝那句话,简直让人如坠冰窟,姑娘一定也吓得不轻。
寝屋里,楚黛抱着雪寅喂食,宋云琅坐在榻边,随手拿起身侧备好画像。
像是国子监的夫子,检查学子课业。
“只这一幅?”宋云琅看着画像上的自己,唇角弯起,心口不一轻叹,“楚姑娘不用心啊。”
其实他满意极了。
看得出,她很清楚地记住了他这张脸。
她心里念了他多少次,才画出这般传神的模样?
国子监的学子,应对帝师布置的课业,那认真的劲头,也不过如此吧?
楚黛就怕他会这般质疑,特意留下几张画得勉强能见人的。
当下,她腾出一只手,指着屏风外的书案道:“那边还有。”
“臣女不敢怠慢,画了许多才画成这一副,陛下若不信,臣女拿来给陛下看。”
说着,便要起身去取。
宋云琅抬手,长指轻落她细肩,将她按回去:“朕自己拿。”
言毕,他捏着她交差的这幅,绕过屏风,走到书案旁。
镇纸下果然还压着好些。
他一张一张翻看,想象着她认真作画,又懊恼着,一次次重新落笔的模样,眼尾晕开笑意。
直到最后一幅,他眼眸骤然眯起,眼神转而锐利。
“在楚姑娘眼中,原来朕是这样的英武不凡。”
岂止不凡,简直匪夷所思。
宋云琅望着画中趴在自己脸上的乌龟,大开眼界。
他拿着那张澄心纸,步履潇洒,朝榻边走来。
“陛下龙章凤姿,臣女尽心诚意,也只画出万中之一。”楚黛听到他夸赞,谦逊道。
心下却叹,满意就好,拿上画像快些走,别再折腾她了。
宋云琅坐到榻边,比先前坐的位置离她更近些。
他捏着画纸两侧,朝楚黛摊开:“朕以为这幅画得最诚心。”
是吗?皇帝觉得另一幅更好?楚黛好奇是哪一幅。
环着雪寅,抬眸望来,楚黛看到画上的乌龟,登时定在当场。
这幅画怎么会在书案上?她忘了扔掉?!
欣赏着她大惊失色的神情,宋云琅眼底笑意深浓。
他将画作丢至一旁,凑近一寸:“楚姑娘今日,尽心诚意在骂朕是乌龟王八?”
尽心诚意四字,他咬得极重。
雪寅吃饱,被画作吸引住。
从楚黛怀中挤出去,抬起粉嫩的爪心,抓挠画上的乌龟。
楚黛本就惊惶到极致,怀中一空,她心中惶恐更没个依托处。
只得白着一张小脸,攥紧被角,低声请罪:“臣女罪该万死,求陛下责罚。”
“这样怕朕?”宋云琅轻笑,没说罚,也没说不罚。
“楚姑娘以为,朕为何要你画朕的画像?”
为了让她证明,她夸他好看,不是敷衍啊。
楚黛恭顺垂首,心里默默应着。
却不敢开口,只等头顶悬着的利刃落下来。
“漪漪,朕希望你能念着朕。”宋云琅倾身,长指捏住她小巧下颌,稍稍使力,迫得他扬起雪颈,与他对视。
高俊的身影将她堵在软枕间,他俊朗的面容近在咫尺,低语声有些霸道:“就像朕心中想着你一样。”
眼前光线被他遮挡,他离得太近,近到她闻到他身上专属的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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