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2/2)
周妙虽然心知此事只是浩海浮沉前的一处险礁,见他真要出殿门了,终究按捺不住道:“殿下万事小心些。”
李佑白回过头来,明眸微微一闪,颔首笑道:“周姑娘不必忧心。”
宝华殿前日光熹微,高阁荫蔽处,晚风渐起。
陈风推着李佑白入殿,见到孟仲元挺立一侧,神色哀苦,而榻上躺着的李元盛唇上乌青,露在被外的手臂亦呈青白之色,皮肉干涩,宛若脱了水。
“父皇?”李佑白低声唤道。
李元盛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慢慢地转过头来,嗓音嘶哑道:“阿笃来了。”
这一声亲昵的呼唤,令李佑白面色稍变。
他示意陈风将他往前推了数步,木轮车停于榻前。
李元盛的目光落到了他的双腿上。
李佑白端详他的面色,问道:“父皇服过药了么?”
李元盛低喘了两声,却又说一遍:“阿笃来了。”
李佑白默然,只见李元盛垂下眼皮,似惋惜道:“阿笃腿不好了,是朕之过,朕不该让你往豫州去。”
寝殿中的烛火只燃了两盏,日夜之交,帐下昏昏,李佑白只觉李元盛的脸隐在暗处,看不真切。
“父皇说笑了,儿臣腿伤是儿臣技不如人,是儿臣之过,往豫州缉拿盐匪本是分内之务,儿臣愧于父皇信重。”
李元盛咳了两声,却对榻旁的孟仲元道:“将窗前木案上的锦盒递予大殿下。”
孟仲元口中称“是”,心跳登时如擂,疾步去取。
案上的锦盒瘦长,其间不像别物,只怕是装有敕令,皇帝敕令。
可惜,他并未亲眼见到皇帝手书此令,兴许,兴许是早就拟好的敕令。
难道真是偏袒李佑白?
若是如此,如何转圜?
孟仲元脑中念头转了几轮,双手捧着锦盒递到了李佑白眼前。
李元盛道:“你是长,阿果是幼,理应交予你先读。”
话音落下,孟仲元袖中不禁轻抖,他忙看向李佑白,只见他微微一笑,接过锦盒,道:“谢父皇。”
室中静了下来,唯有殿中火烛噗噗两声轻响。
孟仲元见李佑白掀开锦盒,当中果是卷轴!
李佑白神色未变,只不疾不徐地卷开,其上露出醒目一字“敕”。
孟仲元正欲细看,眼风却见皇帝警示的目光忽地投来,他立时别过了眼,只垂首默立。
李佑白认出此敕令确是皇帝罢,他徐徐问道:“父皇既令儿臣观此令,是想儿臣如何做?”
李元盛盯牢了他的眼睛,低沉一笑道:“阿笃莫急,此为有备无患。只是,假使此疾难愈,若朕不醒登仙去也,你便以此敕令,为朕的阿果,你的幼弟安邦定国,擎王保驾,至阿果及冠,做一个本份,忠君的摄政王。”
李佑白慢慢卷起手中敕令,道:“父皇说的话,儿臣记下了。”
李元盛唇角笑意渐渐而深,二人相视短短一瞬,皆意领神会。
他日,李佑廉若真即位,李佑白甘心也罢,不甘也罢,他都做不成忠君本份的摄政王。
彼时更有为小陛下保驾者,第一个便要废了他,抑或杀了他。
李佑白欲保住性命,只能退守池州,在池州八万军下,忝居而已,再不能把持朝政,更莫谈一朝夺权。
第71章
孟仲元兴奋得几欲发颤,他死死掐住掌心才能压抑住席卷而来的狂喜。
这一天,他委实等得太久了。久得他腰背佝偻,弯下的膝盖险些直不起来了。
这个奴才,他当得太久了。
李元盛的狗,他实在当得太久了。
敕令在手,李元盛死后,李佑白还怎么与他争锋。
孟仲元埋低了头,竭力掩饰住眼中的欣喜。
李元盛听罢扬过,交予仲元。”
李佑白依言将卷轴放回了锦盒,递还给了孟仲元。
孟仲元弯腰双手捧过,只觉沉甸甸地托在手中,就像托着的是他的余生。
恰在此时,殿外的宫人高声唱道:“庆王到。”
下一刻,一道紫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奔进了寝殿。
他的一张小脸皱作一团,哭哭啼啼道:“父皇,父皇!阿果,阿果来……看你啦……”几乎是泣不成声地奔到了榻前,趴着边缘埋头大哭了起来。
李元盛脸上露出一点温和的笑意,对于脆弱,无知的小儿,他心中多了一丝丝耐心,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道:“阿果嚎啕大哭,嚎什么,朕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