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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伞骨(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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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人白了头发,多少人面目全非。

当初的他,还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不愿同世道妥协,不愿向命运低头。

他还有满腔的抱负,他还有年轻的孤勇!

他写奏折,建议陛下做这做那,他真是不要命了。

他执笔如刀,弹劾祸害百姓的武官。身为无权勋贵,却干着御史的活儿,一心为民除害,百死而不悔。

上书的奏折,石沉大海。

他不死心,他的心还在跳动,他的血还滚烫。

然后,那一天,阴雨连绵,天未亮便开始下雨,上朝时,雨渐渐转大。

一幕一幕,恍如昨日再现。

他弹劾一名武官的儿子。那恶徒坏事做尽,强抢民女,导致姑娘一家惨死,满手罪恶的血。

他写折子,陛下不看,他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慷慨陈词。

陛下不曾给予答复,同僚看着他的眼神,却变了。

从金銮殿出来,曾经交好的文官避着他走,目光都不敢与他相接。

再然后,玉太师拦住他。

就在金銮殿外,就在白玉天梯旁。

玉太师一掌拍在他脸上,啪的一声,极短暂,却在他的脑海之中久久回荡,长如永夜。

他眼冒金星,狼狈地摔倒,怀中的两本奏折掉进水洼,湿了,脏了。

“老鲁领兵在外,战事正焦灼。”玉太师居高临下地睥睨他,满脸厌恶,如同俯视陷入泥泞的牲口,“他在前方浴血奋战,与敌拼命,你在后方弹劾他儿子,想将他的独生子置于死地。明兴祖,我看你活腻烦了!”

“既然不想活,再有下次,本官成全你。”

他的一只耳朵被打得嗡嗡作响,玉太师的话钻进他的另一只耳朵,如千万把诛心的刀子。

他挣扎起身。

这一掌,打的不是他的脸,打碎的是他的尊严。

他看见同朝为官的好友、故交走过。

他们对他视而不见,他松一口气,他们看他一眼,他立刻面红耳赤。

他一无所有,唯有耻辱。

人都走光了。

他独自往宫外走,斜飞的雨落在身上,遍体生寒。他很想找个地方,大吼大叫,痛哭一场。

终于,他走不动。

无人的角落,他卑微地蜷缩着,像一个掩耳盗铃,把自己偷偷藏起来的孩童。

大雨依旧,他失去知觉。

他想,他藏的真好,雨水藏进了他的眼睛里,心里。

他抱住膝盖,悲愤和耻辱化为泪水,落在雨中,无声无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头。

雨停了吗?

没有,雨还在下,天地朦胧。可他不在雨中。

他大吃一惊,慌张四顾。

他看见一把深红色的纸伞,纸伞下,是一张清秀的脸。女子身着暗红衣裙,立在他身旁,为他撑伞。

“……多谢姑娘。”他手脚并用,飞快地爬起来,羞惭交加,“在下,多有失礼。”

女子微微一笑,“大人不必客气。雨这么大,我家少主叫我给您送一把伞,既然送到,我也该走了。”

他愕然,“这……”

女子往旁边看了看。

他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向雨中的城楼。

天地幽暗,细雨缠绵,白衣女子立在城楼之上,与他遥遥对望。

雨太大,他看不清女子的脸,但他知道那人的身份。

叶家的少帅,宫里的皇后娘娘。

他抱拳相向,恍惚觉得这礼数不对,急忙弯腰。

“大人。”红衣女子把伞塞给他,向他摊手,“您的折子可否借我一用?”

他惊疑不定,又看那城楼上的皇后一眼,莫名的定下心来。他从怀中掏出淋湿了的奏折,“娘娘吩咐,下官自当从命。”

红衣女子道:“不是这一本。”

他愣住。

红衣女子温声道:“大人应该还有一本。”

他迟疑片刻,才将另一份奏折双手奉上。

红衣女子妥帖收好,说道:“雨天路滑,大人且慢行,告辞。”

数日之后,那本奏折重又回到他手里。

陛下只回了一句话,却让他惊喜若狂,抱着妻子又哭又笑。

陛下的朱笔御批就像一把刀,一把雪亮的宝刀,猛地劈开这不见天光的令人窒息的世道!也在他日益绝望的心里,劈出一线光明。

陛下回,静候来日。

于是,他等了大半辈子,一直等,等到今天也没等来陛下许诺的来日。

当年的他一无所知。

他沉浸在天真而愚蠢的喜悦之中。他打听到那红衣女子的身份,宫中行事不方便,他就去她家里还伞。

那女子叫霍绛儿,是叶皇后的贴身侍女。

他想起霍姑娘,便觉得温暖。

那份温暖与风月无关,与大雨和尊严有关。

她在他最绝望、最软弱的时候,为他遮挡一时的风雨。那一方晴空,撑起了他斑驳的尊严。

他永远感激。

霍姑娘住在小河巷,她不在家,于是他把伞给了她的妹妹。

霍姑娘有两个年幼的妹妹。

她们都有一双明亮而好奇的大眼睛,盛满孩子的天真纯良。

她们手中拿着糖人,笑眯眯地看着他。

一个问,“大哥哥,你是谁啊,为什么你有长姐的伞?”另一个说,“他不是大哥哥,他是叔叔,我们要叫他叔叔。”

回忆破碎。

南康侯凝视面前的女子。

如今的水氏,定然是当年的孩子之一。

十几年过去,她依然年轻、美丽。

但她的身体衰败,她的神情卑微,她的眼睛不再明亮。

那双曾经灿若星辰的眸子,早已被听天由命的麻木覆盖,黯淡如死水。

她再也不会好奇地打量他,她甚至不敢直视他,仿佛长久的对视都是冒犯。她总是看他一眼,便低头。

霍绛儿死后,水仙的爹娘身首异处,她的族人死光了,只剩她和一个姊妹。

她们充入教坊司为官妓,后来遇上陛下大赦天下,她们又被放出教坊司。

这天大的恩赦于她们而言,却是另一道绝命的判词。

这对年少、美貌、无依无靠的姐妹,被教坊司的大太监转手卖入民间青楼。

南康侯一直都知道。

他知道霍绛儿的爹娘被斩首,尸体无人认领,被带去乱葬岗埋了。他知道霍绛儿的妹妹一个被卖往别处,另一个就在京城。

他只当不知。

霍绛儿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他不敢冒这个险,去救她的家人。

于是,十年后,他才将水仙赎出来。

水氏美貌,他自然喜欢,可他怎么能碰她?

她病了,病得那样重。她是霍绛儿的妹妹。他带走她,照顾她,医治她,只为补偿自己的懦弱。

她在他眼里,永远是当年那个拥有明亮眼睛的小姑娘。

“我……”他开口,嗓子紧涩,“我见过你姐姐。”

水姨娘抬眸,喃喃道:“长姐?”

南康侯点头。

水姨娘沉默很久,又望向他,低声道:“侯爷知道我的身份,不惧天威,还愿意将我带回家中……这等胆色,实在令人钦佩。”

她对他行礼,对他真心的微笑,“我时日无多,有几句话,一直没有对侯爷说。多谢您心善,仁慈,在我最后的这段日子,给了我一片遮风挡雨的屋檐。侯爷的大恩,今生无缘报答,来生愿吃斋念佛,一世为侯爷祈福。”

她感谢他。

她的眼神诚挚。

南康侯的心又下起当年的冷雨,他因为寒冷而面容扭曲。

“不要谢我!”终于,他艰难的道,“我若当真心善,当真有胆色,早在十年前,就该救你!”

水姨娘一怔。

南康侯喉结滚动,哑声说:“霍姑娘,我是一个懦夫。”

言罢,推门而去。

他一路疾行,走得气喘吁吁,他很多年没有走得这般快。

他进书房,翻箱倒柜,找到那一本奏折。

陛下批阅过的折子,他看过之后,本该原样送回,不得私藏,但是这一份,陛下特准他不交还。

他死死地瞪着那几个被岁月轧过的文字。

——静候来日。

他的眼里落下泪来,惨笑不止。

“静候来日,静候来日?”他仰头问天,天不语,他自悲愤,“……来日在何方啊,陛下!”

*

东宫。

玉英道:“水仙已有油尽灯枯之相,只怕,就在这两天。”

赵秀手执一枚黑色棋子,审视棋局,“人之将死,其言也多。或许,她会对那异族人坦白他的身世。你叫人悄悄跟住他们,寸步不离,听他们都在说什么。记住,别打草惊蛇。”

“是!”

玉英才退下,明小容便来了。

她不高兴。

她开始讲水姨娘的事情,把自己讲哭了。

她流着泪,哽咽说:“水姨娘的一个家人犯罪,全家人受牵连,她家被夷了九族,你知道什么是夷九族——”

赵秀道:“比你清楚。”

“就是全家都被杀了!”明容说,“十二岁以上的人,男女老少,包括家仆,都死了。十二岁以下,男孩流放为奴,女孩为……为青楼女子。”

“为妓,妓字烫嘴吗?”赵秀漠然道。

“我不想说。”明容低着头,用手背擦泪,“阿缘说,水姨娘一直想买回她家的旧宅,那栋房子在小河巷。”

她偷偷瞥他一眼。

少年嗤笑:“鬼鬼祟祟。”

明容:“……”

赵秀问她:“明小容,你可知道你那姨娘的家人,她犯了什么罪?”

明容愣了愣,摇头。

赵秀微笑,轻声道:“杀皇后。”

明容的双眸睁大。她坐不住,一下子站起来,像被针扎了。

赵秀觉得她受惊的样子十分好笑,他便笑。

“不要笑,不准笑!”明容捂耳朵。

“你想叫我把宅子还给你的姨娘,明小容,你想都别想。”赵秀扯下她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手掌中,“她快死了,要回宅子又有何用?你不如求我,准你带她回去,让她死在老宅,到时你带上铁锹松土,她一死,埋她在后院,她做鬼都感激你。”

*

赵秀是一个恶劣的神经病。

但他做了一件好事,他准许明容带水姨娘回旧宅。

水姨娘枯萎如干花的脸,又焕发出生的光彩。

东宫侍卫撕开大门的封条,放她们进去,等人出来,他们又会把封条贴上。

水姨娘感激涕零。

小河巷的老宅,比未央殿都荒凉。

院子里的草疯长了十年,门上、地上、桌子上的灰尘,落了十年。

其实,水姨娘已经连路都走不动了,却坚持要来。

明容和阿缘扶着她。

她看着杂草丛生的庭院,破败的屋子,满眼欢喜,仿佛这是世上最雄伟的宫殿,她惊叹它的美丽,如此深爱着它。

可她实在疲倦,站立不住。

阿缘背她进屋。明容和冬书打扫木板床上的灰尘,到处找铺盖的东西,好让水姨娘在床上歇息一会儿。

找不到。

阿缘脱下外衣,把他的衣裳铺在木板上。

水姨娘摸摸墙壁,摸摸木板,突然道:“这是我的床。”

明容微怔。

她从水姨娘的话里,听出了爱怜,也听出了一丝骄傲。

水姨娘总是卑微。她因为沦落风尘而自卑,因为经受过的苦难而抬不起头,今日,却因为早已破败的家而骄傲。

“……阿缘。”她转过头,“我从白云寺接你回来,我……咳咳,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你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阿缘沉默。

水姨娘苦笑,带着歉意:“对不起,我给不了你答案。当年,在我家落难前,我的长姐曾经回来,她让我们快逃,什么也不用带,人走,走的越远越好……咳,她还说,三年五年后,若京中风浪平息,请我和妹妹设法去一趟白云寺,接一个叫阿缘的孩子。”

明容问:“阿缘怎会在庙里?”

水姨娘摇了摇头,“我猜,也许……咳咳,也许阿缘是长姐带去白云寺的,也许阿缘是她故人留下的孩子,我不知情。”

她有些倦怠。

“长姐从没来得及说,我们也逃不掉。我爹啊……”她轻轻叹息,语气之中又多了那一抹奇特的骄傲,“我爹是个修补古籍、残卷的手艺人,他很厉害,无论受损多严重的书,到了他手里,总能变一个模样……”

她停顿一会儿,恍然道:“五十两银子。”

阿缘皱眉。

明容:“银子?”

“……才五十两银子。”水姨娘凄惨的笑,“我爹修补千百卷书,却修补不了人心。我们投奔他的好友,惨遭出卖。才五十两银子,他那视作兄弟的朋友就把我们的下落……出卖给官府。”

她面貌憔悴,笑容惨淡,在充斥着最温馨的回忆的房间里,感受自己生命的流逝。

“这些年,我每天夜里都在想,爹娘的尸首在何处,我的妹妹在什么地方,她的遭遇,比我坏,还是比我好?求求老天爷,请让她遇见一个侯爷这样的善人。”

明容的鼻子发酸。

水姨娘吃力地抬手,想为她抹去眼泪,指尖堪堪触及她脸颊,又停住。

她窘迫地笑了笑,低下目光。

她觉得自己脏。

明容握住她冰冷的手。

水姨娘的手指在她的掌心之中颤抖。水姨娘道:“大姑娘,您和侯爷都是好人,多谢您。”

明容咬住嘴唇,不想眼泪掉下来。

水姨娘柔声道:“别哭,别为我难过。我以为终是要死在教坊司,死在梦香楼的,那该是多么绝望的人生……我做梦都想不到,还能回家。”她笑了笑,“这辈子,老天爷对我也不算太坏。”

她偏过头,目光已涣散。

忽然,窗外飘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她蓦地睁眼,视线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徒劳地睁大眼睛,着急的问:“什么声音?什么声音?”

明容一怔。

系统提示

“孩童拿着铃铛玩闹呢。”(水姨娘好感+0)

“卖糖人的老伯伯来了。”(水姨娘好感+5)

明容忙道:“是卖糖人的老伯伯,他来了。”

水姨娘笑起来,笑容如孩童似的纯真。

她虚弱的,高兴的道:“叫老伯伯做一匹小马儿,妹妹吃了,跑的快,谁也追不上她,坏人追不上她……”

声音渐渐淡去,重归死寂。

系统提示:霍胭好感值+5

系统提示:霍胭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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