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浩劫（1/2）

达达利亚的刀锋冲着卜书划来时,刻晴咬牙将手腕从卜书手里挣开，脱身退去一旁，看见打的有来有回的卜书与达达利亚、与一旁抱着手臂看戏的莱尔维亚,一时间感觉场面无比混乱。

一个是心术不正、大使阴谋的同僚,一个是战斗狂人弟弟,一个是会使用幻术、疑似被梦境魔神侵占身体的哥哥,这三人现在搅作一团，将原本平整的局面搅得乱七八糟。

若卜书不出现，他们就可以按照原本的计划，等千岩军到了，将魔神残魂收回去,再去追究卜书的责任，给莱尔维亚一个交代；可卜书独自一人出现在归离原了，将原本的计划打得乱七八糟。

然而刻晴不知道的是，暗处还有一个潜伏着的深渊教团。

“想知道他来做什么吗？”

身旁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刻晴被本能引动,转头去看身边的人，却被他那只赤红又邪性的右眼吓了一跳。她好不容易将直冲头顶的凉意压下去,警惕地看了一眼少年平静冷淡的神情,抿紧了唇。

莱尔维亚的表情与平常根本没什么不同。

他最常见的就是这种表情,眉毛、嘴角的弧度一丝都没变。最开始自己见他时,会觉得这人不好相处，可随着接下来几次见面，发现这实在是个善良的异乡人。

然而,此刻他右眼的异常情况,却不得不让人警惕。

但少女抿了抿唇,还是决定相信莱尔维亚理智尚存,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的什么东西,于是她犹豫着回道：“……什么？”

“他想来捡漏。”莱尔维亚回答道，“按照他的计划，我现在已经动弹不得、而达尔已经被魔物撕碎了。”

刻晴悚然一惊。

捡漏……捡什么漏？根本就是来捡莱尔维亚的命！

“但是现在，计划出了一点差错。”莱尔维亚慢声细语地解释道，他轻轻抬起手，向着卜书的枪尖一指，“你看。”

刻晴将目光移向卜书。

她不过将目光移开，与莱尔维亚交谈片刻，就见同达达利亚交战的卜书变得神态狰狞。

他身体紧绷，双目暴突、额上、颈边青筋凸起，面容狰狞而恐惧。他原本算得上是白净肤色慢慢开始泛起诡异的紫色，皮肤上时不时冒起可怕的鼓包，将皮肤戳破又迅速缩了回去，仿佛有什么邪异之物寄宿于他的身体里。

他身上的血痕越来越多，凡人的身体无法承受住魔神的魂魄，爆体而亡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但因为魔神支配了他破破烂烂的肢体，所以卜书还能动起来，一招一招地接下达达利亚的攻击，将他逼入下风。

在莱尔维亚的视野里，一切早已变了个样。

现在不用借助系统的视野，只用右眼，他也能看见想要看见的。

卜书的身体周边，泛起了冲天的黑气。黑气的源头、那个形容可怖的漩涡正呆在他的身体深处，遵照本能不遗余力地侵占身体、想要搅毁周边妨碍它的一切。

与此同时，它隐隐也有了要苏醒的征兆，周围的空气又开始粘稠阴冷起来，看刻晴的面色，应当是不怎么好受。

莱尔维亚看见少女的后脑上，已经盘旋着相当大一圈障秽。她只带着一块拇指大的玉祟原石，站在魔神本尊旁边已经太久了。

这些障秽正缓缓渗入刻晴的精神，为此她眉头紧皱，不自觉地变得有些烦躁焦虑。

障秽可视化？

莱尔维亚有些意外。

既然障秽可视，那是不是代表着可以祛除？

这样思考着，莱尔维亚让刻晴站好别动，手虚虚抚上了她后脑的障秽。他的手掌没有碰到刻晴的头发，达达利亚分心看了一眼，惊得差点被卜书仰面砍倒。

他咬牙切齿地将注意力挪回来，把愤怒成倍发泄到了卜书身上。

随着魔神接管身体的进度加深，这家伙越打越强。好几次，达达利亚与他的枪尖险之又险地擦身而过，再晚上一秒，就会被刺穿要害。

但这样刀尖舔血一般的惊险战斗没有让他感到恐惧，反而异于常人地兴奋起来。力量不足便着重速度，体型有差异就用技巧补足，即使对方稳占上风，也丝毫不气馁。

然而力量的悬殊还是太大了。达达利亚的身上很快挂上了深深浅浅的伤口，在卜书最后一枪高高举起，令人恐惧的杀势凝聚在枪尖时，冰层凝实的声音响起，梦境魔神双腿的动作被冰层封住，攻势随之一滞。

这滞涩不过片刻。

一息之间封住魔神双腿的坚冰层层碎裂，锐利的冰冷碎屑四处飞溅；魔神从其中踏出，面色狰狞的向前猛刺出一枪。

达达利亚身体滞空，再加上伤口的刺痛，来不及旋身躲开，看着枪尖在眼前越来越近，呼吸微微一窒。他握紧了手中的单手剑，深吸了一口气，打算抬手硬接下这一枪——

但卜书的枪并没有刺上他的要害，也没有碰上他的剑身。

从莱尔维亚的方向传来一声微小的破空之声，一枚深红的、被打磨得平整漂亮的赤冬石被飞掷过来，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撞上了卜书的枪尖，在达达利亚透不进光的蓝色瞳孔里，炸成了无数片浅红的、泛着光的碎片。

那枚赤冬石炸开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仿佛被按下了减速键，一切轨迹都变得缓慢无比。

达达利亚能清晰地看见每一块碎片飞出去的轨迹、看见卜书满是痛苦的狰狞的脸；看见如大梦初醒一般、神色怔愣的刻晴；看见莱尔维亚掷出赤冬石后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与指尖飞溅而出的一滴血。

又流血了。

莱尔很不会爱惜自己。

他将视线抬起，见莱尔维亚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被这样包容、温和的目光注视时，很难说清楚这时他的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突然间感觉，自己似乎被这样的眼神注视过很多、很多年，骤然眼眶一热，连带着胸中如同雷鸣一般的鼓动，耳内响起尖锐的嗡鸣。

然而时间的沙漏翻倒不过短短一瞬，漫长只是人的感官错觉。

赤冬石炸开以后，不过眨眼间，铺天盖地的岩元素力凭空延展开来，画作浮着古老文字的金色护盾，将达达利亚严严实实地护在其中。

魔神的枪尖磕在护盾上，激起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刹那之间岩盾上光芒大盛，一道蛮横的攻击随之爆开，轰断了作恶的□□、击中卜书的身体，将他掀出几米，背脊猛地撞上一颗巨大的却砂木，再落下来时，便如同一滩烂泥一般，再也不动了。

至此，这场战斗尘埃落定。

达达利亚从跃起滞空的状态落地，眼看要摔个扎实，消散的护盾在最后将他托举了一下，待他安稳落地后，才全然消散。

达达利亚连忙去看莱尔维亚的耳边——耳坠顶端那枚赤冬石果然不见了，留下一截短短的金色细链，随着主人转头的动作，在空中晃晃悠悠。

他愣愣地坐在原地，朦胧间知晓了一些东西。

原来那并不是单纯的耳饰，赠予石头的人，也不只是博古通今的凡人。

黑发少年走到近前，对着他伸出了手。达达利亚抿唇，没有去捡掉在一旁的剑，伸手抓住了莱尔维亚的手掌。

他不知为何有些心悸，握住莱尔维亚的手时，闷不出声，平日里那样自然的态度一点都做不出来。

莱尔维亚将他拉起来，见他站稳了，就要将手收回来，但这一行动没能应验，因为达达利亚将他的手掌牢牢抓住了。

这似乎只是本能举动，在对上莱尔维亚因为手掌抽不动而看向他的疑惑目光时，达达利亚脑袋卡了一下，就着泛红的眼眶，细声细气道：“莱尔……疼。”

莱尔维亚的神色果然一变。

他蹲下身来查看达达利亚身上的伤，达达利亚顺从他的力道抻直了胳膊，一时间竟想让莱尔维亚将他从这里带回家去。

说不清心底是哪些柔软的情绪在作祟，他咬住下唇，憋了好一会儿，刚要说出几个字，就被一双手揽了过去。

有着漂亮眼瞳的刻晴在他面前蹲下来，担忧地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口，转头对莱尔维亚道：“千岩军随后就到，但是他的伤口需要止血。不如你先带他去找千岩军，我去搬卜书……”

她的神色相比于之前的激愤焦躁，已经平稳了不少，能看出平日里雷厉风行、又冷静聪慧的样子。

莱尔维亚看了她一眼，道：“我来吧。”

说着，他松开扶着达达利亚的手，转身向瘫倒在地的卜书走去。

达达利亚：“！！！”

他的头发小小的炸了一下，看了一眼刻晴，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但他此时确实手脚发软，身上伤口也疼，只能任由刻晴将他拉着走，无奈之下头顶的呆毛耷拉着，显得有些气馁。

刻晴道：“还走得动吗？要不要我背你？”

完全是照顾小孩的语气啊。

达达利亚看了看两人的身高差距——即使他在同龄人之中已经算是很高了，刻晴大他好几岁，仍然要比他高一些。

他闷闷地道：“要。”

时间有跳跃键吗？一下跳到他长大的时候。

长大了，然后……

然后什么……？

面前的少女弯下腰。达达利亚迷迷糊糊地爬上去，趴在少女的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实在是太累了。

莱尔维亚轻轻地将他凌乱的头发理顺。他对着少女点了点头，走向一边瘫倒在地的卜书。

青年的衣物已经被血浸透了，从衣袖里探出的手表皮青紫，只有身体能看出是个人形。

靠得近了，就能听见他如同破风箱一般嘶哑又漏风的呼吸声。他的身体已经被魔神侵占完毕，其中储存着巨量的障秽，但凡他们动起来，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必死无疑。

但可惜的是，他动不了。

他的身体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力量，魔神的力量搅毁了他身上的每一处筋络，导致他像一团烂泥一样在地上动弹不得。

莱尔维亚伸出脚尖踢了踢他，发现他的头微微动了动，竟然强撑着从地上抬起头，用怨愤而阴毒的眼神盯着他。

“竟然还有理智？”

莱尔维亚自语道。

他本来想趁刻晴不注意，直接将魔神就地解决，再将死透的卜书身体搬回去糊弄糊弄七星；但此时他发现，卜书竟然还留有一丝清明的神智。

见了这个，他就走不动道了。

莱尔维亚伸手，将卜书扶起来，靠在他砸上的那棵树上。期间，他一直发出一些难以辨识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莱尔维亚凑近了听，从呜呜咽咽的风声里听出三个字：

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假的精魄会在他自己身上？为什么他能从头到尾不被侵蚀？飞过来的那一小块石头又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