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决断(2/3)
她有点儿憔悴,但双眸熠熠,看来很有精神。
皇帝心里又泛酸又难过,就这样把一顿本该有的训斥咽下去了。不过,等皇帝坐下来,看着这一桌子的菜,突然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他这个女儿做的东西……能吃吗?
一旁的内侍是最会穿揣摩皇帝心思的,赶紧喊了小太监过来试菜。
皇帝狐疑地盯着那小太监看了半天,才终于愿意动了动筷子,夹了自己碗里的一块鱼肉。
“嗯……”
“父皇,味道怎么样?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还……还不错。”皇帝的心始终吊着不敢放下来,尽管口中的菜吃起来味道尚可,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但他只要一想起过去那些随手便可举出来的“惨烈事件”,就不敢多吃了,随意动了几下,便放下了筷子。
“宁儿,朕知道你在宫外头受了委屈,此事就当作是个教训,以后你可不许再胡闹了。”皇帝摆出一副严肃又不失慈爱的态度来,说道,“不过此事始终不好闹开,朕便不找这个由头。你回来后,朕已经暗自派人彻查苏家,很快就能将那个苏岩重重处置了。”
“父皇——”
什么时候该撒娇,悦宁总是能把控住机会。
“宁儿知道错了。依我看,父皇既然要抹掉此事,那就狠狠惩治那个苏岩也就算了,其他人……”
“嗯?”皇帝笑眯眯地问她,“怎么?你要给那个裴子期说情?”
“……那裴大人也的确算得上将功赎罪了。”
“你这孩子,就是太过心软了。”皇帝不为所动,只道,“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他裴子期要是没一点儿功劳,朕早就将他撤职查办了!如今只是让他先闭门思过,算是轻的了,朕已是看了长公主的面子。”
皇帝这话一说,悦宁算是明白了。
她的父皇憋了一肚子气,不会这么快就能消气的,就这闭门思过的处罚,还是看了裴子期的伯母,嫁入裴家的那位她的长公主姑母的面子呢!
悦宁不敢再劝了,万一再让皇帝看出什么端倪来,要治裴子期一个诱骗公主的罪就不得了了。
接下来这几日,大概是悦宁公主殿下长这么大以来最最懂事听话的一段日子了。她既没有在宫内闹得鸡飞狗跳,也没有偷溜出宫再生什么事端。甚至连宫内的小厨房都没有如同从前那样三天一大修两天一小整。她闲着就去厨房看李姑姑弄各式各样的点心和小菜,闷着就自己看看书,小睡片刻,还真成了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淑女了。
看到李姑姑做饭,或是自己翻看话本的时候,悦宁难免就要想到花蓉。
她想着自己这么突然消失再也没有回去,不知花蓉会不会担心,也不知道花蓉的相公花姐夫有没有借此机会回去小店帮忙。这一切都没有消息,她只能急切地等着乐雅什么时候入宫来给她消息,等着裴子期给她的回信。
这一等,竟然就不知不觉过去了半月。
这个半个多月里,悦宁从静静等待变成着急上火,后来甚至跑去找她的母后问乐雅的状况。搞得皇后很有些莫名其妙:“这不年不节的,她哪有空入宫?你怎么突然这么想起她来了?”
“……太闷了,想找人说说话。”
“既然你这么想她,那本宫明日就接她入宫来与你聚一聚。”皇后不疑有他,知道她们姐妹感情甚好,便做了主,派了人出宫去通传一声。
“母后最好了!”
悦宁有些后悔了,自己怎么没早点想到这么一招呢!
然而,到了那一日晚膳时分,派去传话的人回来回话,却说乐雅近日都入不了宫了。
“怎么回事?”
“大公主殿下有喜了!”那传话的姑母笑道,“才刚一个来月,驸马府里紧张得不行,可不敢让殿下这个时候入宫。万一有个什么差池,那就不好了。”
“哎,应该的应该的,才一个来月,正是要妥当养着的时候。”皇后也跟着高兴起来。
“……”
悦宁这一回,可算是又知道了什么叫作人算不如天算了。怎么刚好这个时候乐雅就怀上了呢?自然,怀孕那是大喜事,尤其乐雅与她的驸马琴瑟和鸣,这孩子是他们两人感情的延续,更是大大的好事。
但她的那一碗鲫鱼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呢?
“对了,大公主殿下还有东西带给二公主殿下。”那回话的人对悦宁道,“奴婢已经派人送去了二公主殿下的宫里,殿下快回去看看吧。”
“哎!”
悦宁公主殿下拎着裙子,跑得像只欢快的兔子。
乐雅送来的东西很多,大包小包,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有,多半都是一些在宫外才有的,比较有意思的玩意儿。悦宁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端倪来。偏偏她还心怀鬼胎,不敢让别人动手,只能自己慢慢地拆看。
“殿下这是在找什么呢?”小宫女红豆压低了声音问松籽。
松籽摇了摇头,她也看不出来。
两个人唯一能看出来的,就只是悦宁找得很急。
不过悦宁没发话,红豆与松籽都不敢插手,眼看着悦宁花了小半个时辰将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拆开看了,又乱糟糟地扔在那儿,急得额头上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也一无所获。
松籽略微一想,倒是突然想起来了点什么。
“对了,殿下,还有一个食盒,说是大公主殿下亲手做的小食。”
“什么小食?我不想吃。”
咦?不对,乐雅不是怀孕了吗?怎么还能做什么小食?以悦宁对乐雅的了解,她那个姐姐乐雅可是光会吃不会做的,也一点儿都没有下厨的兴趣。
“等等,食盒在哪儿?拿来给我看看。”
红豆连忙去将放得最远也最不起眼的一个小食盒拿了过来,放在了悦宁的面前。
悦宁伸了伸手,又犹豫了一下,才将那食盒的盖子打开。里面……会不会是一封信?一封来自裴子期的回信?悦宁满怀期待,探头往里一看,愣住了。
食盒里装的并不是信。
白瓷碟子,装了几根红通通的冰糖葫芦。
这还真如乐雅所说,就是一道小食。
悦宁有些不敢置信,将那碟冰糖葫芦端了出来,又仔仔细细地在食盒里摸索查看了半天。最终,她什么也没有找到,盒子里就只装了那几串冰糖葫芦。
真的没有……
悦宁累得像狗,就这么顺势坐了下来,然后随手拿了一串冰糖葫芦,咬了一口。
外头是厚厚的冰糖,里头是酸甜可口的山楂果。
“……好吃。”
悦宁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就这么将一串冰糖葫芦三口两口地吃完了。站在一旁的红豆与松籽面面相觑,完全看不透她们眼前的这位公主殿下了。
这一日,注定又是一个期待落空之日。
悦宁也懒得找了,就这么坐在桌子旁边,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看着红豆与松籽两个收拾那被她翻得乱七八糟的大包小包。她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吃过这种在宫外随处可见的小食了。悦宁模模糊糊还有些印象,幼时她常跟着母后出宫到各皇亲国戚中走动,在宫外的路上,她偶尔会掀开车帘看一看外头,就常常看见有插满了冰糖葫芦的垛子从车窗旁经过,她闹着要吃,可那宫外的东西毕竟不干净,宫女们没一个敢下车去替她买的,何况皇后也不许。
后来是怎么吃到的?
她不记得了。
难道真如她的母后所说的那样,是那个邵翊偷偷出来买了再藏着进去给她吃?
若是真的,那邵翊小时候可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嗯,应该是真的,他此时也是个好人。只可惜,邵翊好是好,就是好得有点儿过头了,正如那道八宝鸭,看着丰腴诱人,可她偏偏就嫌肥腻。她偏爱的,始终都不是邵翊那一道菜。
转眼看红豆与松籽,却比她自己乱翻乱找要有效率多了。
不过短短一会儿的工夫,她们就将那堆乐雅送来的礼物都规规矩矩地整理好了。
悦宁咬着冰糖葫芦略微扫了一遍,问道:“都在这儿了?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比如……其中有没有大姐姐写给我的信之类的?”
“……没有。”
“哦。”悦宁有些失望,但并不绝望。
就在她刚才不知不觉地将那几串冰糖葫芦都吃完的空当,悦宁想出了一个新的主意。
第二日一早,悦宁盛装打扮了一番,然后直奔自己母后的寝宫,通过小半个时辰的撒娇卖痴,终于将皇后的心求软了,答应她出宫去看望怀孕的乐雅。但这一回,皇后没由着悦宁随着性子就这么一人溜出去,不但准备了带给乐雅的各色礼物,还有一大堆跟着的人。悦宁一点儿也没抗拒,高高兴兴地就这么出宫了。
悦宁还只在乐雅大婚的时候来过乐雅的公主府,当时人多,悦宁又还是未嫁之身,便也就只是在婚房中陪坐了一会儿便回宫了,根本没来得及好好打量。
这一回来,虽然悦宁有点儿“别有用心”,但她也还是想趁这机会到乐雅府中逛一逛的。
悦宁见了乐雅,两人互相递个眼神,便都是相视一笑。
乐雅怀有身孕,自然一举一动都有一大堆的丫鬟仆妇跟着,而悦宁这边,刚出过事,又是出宫,皇后便也指派了一大堆的人看着。明明是姐妹俩相见,屋子里却热热闹闹地挤了大半个屋子的人。
“姐姐……”
“嗯。”乐雅小手一挥,说道,“你们都出去,公主府没什么不安全不妥当的。我要与我妹妹说点知心话。你们这一大帮人杵在这儿,看得我胸闷得慌。”
孕妇都发话了,那些伺候着的人虽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但该出去的还是都走了出去,不过,大多数也都没走远,都在门外候着,只怕要喊人的时候喊不到。
“怎么样?”
“怎么样?”
悦宁与乐雅异口同声,居然问了同一个问题。
“你问我做什么?我能怎么样?我好好的呢。”乐雅有些惊诧,“难道我捎过去的东西你没看?不会啊……你这不都明白我的意思跑出宫来看我了吗?”
“什么东西?”悦宁一下子紧张起来,难道她翻来覆去地找,还是漏了什么?
“那个食盒呀。”乐雅也有些紧张,问道,“真没看?”
“什么?里头只有冰糖葫芦!”悦宁急了。
“啊?冰糖葫芦?”乐雅也呆了。
原来乐雅压根就不知道那食盒里头装的是什么。她回来之后就将悦宁的事悄悄地说与了她最信赖也最亲近的驸马听,驸马听了,虽觉得乐雅有些胡闹,但还是十分听话地将那封信偷偷递去了礼部尚书府。再后来,那边便传了个口信过来,说有些东西需要帮忙带进去。
可恰在那一日,乐雅突然在府中晕倒,紧接着便诊出有孕。
乐雅的驸马又喜又急,便不许乐雅再管这闲事,也再没有去过尚书府。拖拖拉拉过了小半个月,直到悦宁求了皇后要乐雅进宫,这才通上消息。乐雅想起那“鱼汤”的事,便逼着驸马又跑了一趟尚书府。之后,驸马便带回来那个食盒。乐雅也没多想,就连同一些杂七杂八的礼物一起送了进去。
“竟然是冰糖葫芦,这是什么意思?你再好好想想,要实在想不出,再去直接问他。”
乐雅不解,但在她看来,悦宁似乎也没搞清楚。
反正闲来无事,两人便一起胡乱猜测起来。悦宁下意识地说出自己一口气就将那几串冰糖葫芦都吃了。乐雅自己也是个好吃之人,却要笑她:“你真是,还与幼时一般贪吃!”
说到幼时之事,悦宁倒又想起她的母后所说之事。
“咦,那个邵翊小时候还给你买过冰糖葫芦?”乐雅听了此言,却是顿了顿,像是努力回想什么似的,想了半天,突然问悦宁,“等等,你说的那个裴子期,是不是姑母婆家的一个小子?”
“……是。”
悦宁记得,裴子期的伯母正是她们的姑母,一位长公主。
“哎呀,这可巧了。”乐雅大笑起来,“我也记得一事。说起来只怕还在你遇到邵翊之前,也不记得当时你几岁了,只记得当初母后带我与你去姑母家,正巧遇到他们那边的一个小子在后院里吃冰糖葫芦。你那时可没见过那样的东西,非哭着要。”
“后来呢?”悦宁问道。
“后来……”乐雅笑得乐不可支,“母后当然不许,可你趁着我们一个不留神,就从那小子的手上将那冰糖葫芦抢走了,还抓花了人家的脸!”
“……”
真的假的啊?悦宁不信。
“我还记得你吃着人家啃过的冰糖葫芦的样子,不知道多开心。”见悦宁不信,乐雅还要说下去,“抢了人家一根冰糖葫芦,还抓了人家的脸,这么多年之后,报应这不就来了?得把自己赔进去了!”
“你……你别说了!”
悦宁还真记不得那么小的时候发生过这样的事,可此时被乐雅突然揭穿,她真是羞也要羞死了。
可若真有此事,那……
“那他突然送我冰糖葫芦是什么意思?”悦宁虚心请教起来。
“你写给他的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乐雅没直接回答,而是问起悦宁的秘密来。
“我……”
悦宁自己都不好意思说。那时她思绪混乱,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可偏偏面对的是那么一个乱糟糟的局面。早知如此,当初春猎时,她的父皇问她要不要招裴子期做驸马的时候,她一口答应了就没这么多事了。可那时,她又哪里知道自己会……想要裴子期呢?
她写信的时候想了很多,后来莫名其妙,就只写了一句话——你可愿做我要的那一道豆腐鲫鱼汤?
乐雅“扑哧”一下就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简直不能自持。
“糟了糟了。”乐雅道,“他该不会以为你要他跳进锅里熬成鱼汤,所以赶紧搜肠刮肚地想投你所好,想起你小时候抢过他的冰糖葫芦,所以便送你冰糖葫芦让你好忘记什么鱼汤?哎哟,可真是笑死我了!”
“……”
悦宁当然知道乐雅在胡说八道,可万一……万一是呢?
等到乐雅公主的驸马回府,已是半下午了。
驸马一回来便喊了几个一直伺候在乐雅身边的丫鬟仆妇来问,一问得知今日悦宁公主殿下来了,陪了乐雅一天,乐雅心情大好,屋内欢声笑语不断,而中午乐雅甚至还多吃了一碗饭,驸马总算安下了心。
谁知,屋内的姐妹俩,就正等着他这个驸马回来呢。
“驸马,我问你,我的妹妹可也算是你的妹妹吧?”一进屋,乐雅就笑眯眯地问自个儿的驸马,她的眼睛笑成两弯新月,透着一股狡黠,让驸马一看心中便咯噔了一下。
“当然。”驸马硬着头皮答了,“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我嫁给你当然是好了,可我这妹妹的亲事还没有着落。”提到这个事,乐雅稍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说,你要不要帮帮她?”
驸马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悦宁费尽心思出了宫,总算找到了机会去见裴子期。她乔装打扮,换了一身男装,跟在乐雅的驸马身后上了马车,离开了乐雅的公主府,一路向裴子期的尚书府而去。至于乐雅,自然还在公主府里,假装与她的好妹妹悦宁待在屋子里闲聊。离开之前,乐雅告诉悦宁,这一次机会难得,但也不能耽搁太久,至多到摆晚膳的时辰就必须回来。
裴子期的尚书府还是悦宁记忆中的样子。
但上一回来,她是偷偷摸摸去翻了后墙,这一次,却可以借着驸马的光,堂堂正正地自正门而入。
“什么?裴大人病了?”
其实乐雅的驸马与裴子期算不上熟悉,只能说是见过面说过几句话的交情。但坐到了尚书府待客的正堂里,听得裴子期身边的侍从长青的禀报,驸马顿时就有些尴尬了。这下可怎么办?他是空手而来的。他本想着将悦宁扔给裴子期,自己便可以去一边喝茶了,等到两人把该说的说完,他再将悦宁送回去,任务就完成了。
可裴子期生病了,人出不来,话也说不上,这可怎么办?
悦宁听了就更急了,怎么才半个月不见,裴子期又病了?难道是怕她父皇责难所以装病?不不不,这种事儿只有自己才干得出来,裴子期那么个方正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那么,就是真病了。说不定,缘由正是因为半个月前所发生之事,也不知病得厉害不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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