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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心虚(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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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后,终于有一队侍卫寻了过来,找到了露宿荒野的公主殿下。问了几句之后才知道,原来那天几个内侍吓慌了神,不知何故乱指了一通,害得两个小队的侍卫越绕越远,找了一夜才找到他们。

趴在裴子期腿上睡了一夜的悦宁公主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相较而言,坐在地上的裴子期却站不起来了。

一条腿堕马摔坏了,另一条腿……嗯,被公主殿下枕得失去知觉了。

比堕马滚地还要令人尴尬的是,这样一个裴子期,最终是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从地上架起来,再拉扯上一匹马,和另一个壮得跟牛一样的侍卫同骑。

悦宁笑得腰都要直不起来了。

裴子期形象尽毁,难得的是却不着恼,面上云淡风轻的样子和往日一般无二。

只是,难得的一个春猎……

虽然裴子期本身对春猎的兴趣不大,本来他马术就不怎么样,让他弯弓射箭显然也是不成的,因而这一回来春猎,为的就是替悦宁择选驸马。可裴子期还是没想到,自己会落到个卧病于营帐来度过春猎的地步。

裴子期闲得要发霉,虽行走不便,但还是忍不住去掀开帐帘,想看一看外边。

他才一看见光亮,便感觉格外刺眼。

外头阳光灿烂,天高云远,人们个个都精神满满,走路带起的风似乎都比在京内时要大一些。

“裴大人可是闷了?”

一旁的小内侍小心翼翼地开口。

这个内侍名唤常和,年纪不大,是皇帝体恤他“保护”公主有功,特地拨来照顾他的。这常和人很勤快,也很机灵,就是……不知是否因为从未服侍过像他这般的“大人”,看他的眼神总带着一点儿敬畏。

裴子期“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若说闷,他往日旬休在家时,也是一人在书房里,一待便是一整日,也从不觉得苦闷孤寂。这一回,书也带了,翻了好几卷,却总是有些心浮气躁的。难不成出来一趟,还把自己的一颗宁静心搅乱了?

小内侍常和可不知道这位裴大人在想什么。

他只想着若是自己闷在床上,必定是想出去逛逛,便安慰道:“裴大人若嫌闷,用了午饭,奴才扶裴大人出去走走。”

然而待到用完了午饭,却不必出去走走了。

营帐的那一条帐帘被人一把掀开,有一人兴冲冲地跑了进来,趴在裴子期的床边,大声问他:“裴子期,你好了没?”小内侍常和正背对着他们收拾碗筷,听得这一阵动静,忍不住就想要转过身来呵斥一番。这人真是好不像话,哪有这么横冲直撞地来“探病”的?

咦,不对,怎么是个女子的声音?

常和赶紧回头来看,再一看,便吓坏了,赶紧低下头行礼。

“奴……奴才……见过殿下。”

“嗯。”

坐在裴子期床边的,赫然便是那一位在后宫之中名声最大的悦宁公主。

这一日,悦宁换了一身正红色的骑装,长发高束,一点儿妆饰也没有,背上甚至还背了一副弓箭,显得愈加英姿飒爽。就连裴子期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沉闷的帐篷里待了一天,似乎正是这突如其来的一抹红,才让他精神一振,不显得那么颓丧了。细细想来,他几次见到悦宁,要么就是悦宁一身繁复的宫装让人敬而远之,要么便是清秀小女儿的姿态令人不敢亲近,似乎悦宁还从没有像眼前这般干练动人过。其实她的眉目生得不是那么温婉秀雅,尤其一对长眉生气勃勃,带些英气,她的眼睛倒是生得漂亮至极,眸中闪闪若含星,顾盼之间似乎有层层光华流转,几乎要将人吸进去。

“裴子期,你老盯着我看什么?”悦宁似笑非笑道,“莫非你才发现我生得好看吗?”

裴子期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便真就点了点头,道:“是。”

话一出口,裴子期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小内侍常和惊得差点打了个趔趄,再一想此事非同小可,又恨不能立时将自己的眼睛蒙住,耳朵堵住,再……彻彻底底地消失。

“奴……奴才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常和声若蚊蝇,埋着头小跑着出去。

裴子期总算察觉出了一点儿怪异,下意识地先朝床内退了退,稍稍与半趴在床边的悦宁拉开了一点儿距离。

“殿下,微臣已无大碍,再休养几日即可,殿下不必担忧。”

此话说得隐晦,不过想表达一个意思:既然悦宁是来“探病”的,那么此刻也算是“探”完了,她也就可以走了。毕竟他们男女有别,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实在不妥。

然而那一根筋的公主殿下似乎一点儿也不开窍,一双眼睛不避不让,直直地盯着他,还非要问:“几日?”

“……”

悦宁却忽而冷哼一声。

“你可别忘了,我还要教你骑马的。”她道,“等你的腿养好了就去,别想赖皮。”

原来是为了这个,裴子期暗暗松了一口气。

“殿下恕罪,微臣听太医所言,不敢妄动,只怕要躺到回京之时了。”

其实裴子期倒有些庆幸,幸亏这腿伤有些严重,否则真要让悦宁教他骑马那怎能行?倒不是他怕学不好丢脸,反正更丢脸的时候也被悦宁看见过了,而是让一位公主“教他骑马”这件事本身就是极为不合礼法的。前一晚大概真是自己昏了头,或者只是想哄一哄这位公主殿下,否则,自己怎会答应此事?好在春猎至多不过十来天,等他们回了京内,一个在深宫中,一个在外朝,便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悦宁听到这儿,满脸都是失望之色。

裴子期有些不忍。

“或者秋猎之时,微臣还要麻烦殿下……”

“好!就这么说定了,秋猎时你可不许再摔伤了!”

秋猎可还有大半年,那时他无论如何也已替她择选好了驸马,即便还未成婚,也是要留在宫中待嫁了,他们应当并没有机会再一起骑马,况且裴子期也并不打算再参与秋猎了。秋高气爽的天气,正适宜在后园沏上一壶茶,坐着翻几卷书。

悦宁可不知裴子期心中在想什么,她来了半天,先想的是要教裴子期骑马的事,而后便又想起裴子期答应自己的事。

“对了,尝尝这个。”悦宁将自己带来的提盒打开,端出一叠糕点来。

“小厨房的李姑姑说,这是最简单又好入口的糕点,我学了大半个下午。”

这是一碟看起来很不起眼的米糕。

大概是觉得白色的米糕看起来太过单调,其上点缀了几颗赤豆,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似乎没什么不妥之处。

裴子期拈了一块在手中,只觉十分绵软,几乎有些拿不住,便放入了口中。

“嘎嘣——”

裴子期猝不及防,感觉自己的牙有点儿疼。

“怎么样?”

他转过头来,却对上了一双因期待而熠熠闪光的眼眸。

裴子期慢慢咀嚼,咽了下去。

“殿下为何从来不吃自己做的东西?”这的确是裴子期一直以来的疑惑,他哭丧着脸问道,“却总要让旁人品尝滋味?”

“哦……这是因为……”悦宁解释道,“小厨房的李姑姑就从来都是让她徒弟帮她品菜,她说,自己做的东西自己是吃不出味的。”

对这位李姑姑,裴子期也是听闻过的。据说她做菜很有一手,皇帝将她赐给了悦宁,专伺候这位公主。可人家是顶尖的御厨,她的手艺几乎已到了令人难以超越也无法超越自己的高度,因而,想要寻求突破,的确是自己尝不出来了,就得让旁人来帮她品评,让她参考。可眼前的这位悦宁公主殿下,很显然,还是个初学者。

裴子期稍稍思忖了一番,想着该如何开口才能委婉地将这番意思表达清楚。

悦宁却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了,便从那只碟子里也拿了一小块米糕。

裴子期吓了一跳。

自己被硌了牙也就算了,公主若是有个什么好歹……

这一瞬间,裴子期早已忘了什么男女有别,他伸手要去拦,悦宁举起手来要往嘴里放,两人毫无默契,两手在中间一番激撞,赤豆米糕脱手而出,飞落在地,滚了一层灰。

“……”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悦宁咬了咬牙,还是问道:“很难吃?”

裴子期摇了摇头,索性说了实话:“赤豆没熟,有点儿硌牙。”

“果然……”

“嗯?”

“……我还是不行。”

这话说得又轻又快,却说得人心里沉甸甸的,听来她似乎极其心灰意冷。

裴子期想了想,又拈了一块米糕,将上面的几颗赤豆去掉了,再放入口中,认认真真地吃了下去。

“这米糕……挺好吃的。”

这倒不是虚言。

裴子期虽然平时不太注重饮食,吃什么都浑不在意,那也并不是因为他吃不出好坏来。这米糕就是用最普通最常见的米粉做的,只放了白糖,初入口不觉如何,但正因不像寻常的那些糕点一般甜,自然吃完了也不让人觉得腻,正是最适口最能让人忍不住要多吃几块的。

悦宁看裴子期模样认真,也学着他的样子拿了一块,将赤豆剔除了方寸吃下。

“……嗯,好吃。”

那一双藏了星子的眼,终于弯成了两弯新月。

近来,皇帝发现了一桩怪事。

他的宝贝女儿悦宁从前吵着闹着要出宫来玩,可出宫春猎的这几日里,她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虽然也骑着马跟着一起出去猎了几只野兔,但不过一会儿便推说乏了,一个人回了营地。皇帝想起裴子期与他提的借春猎相看驸马之事,不由得更疑神疑鬼起来。皇帝派了身边的内侍去打探了一番,内侍回说公主回去之后闷在营地里跟李姑姑在学做糕点。

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满腹疑虑不能解,而被皇帝分去伺候裴子期的小内侍常和最近却过得心惊肉跳。

原本以为这位礼部尚书裴大人只是学识人品一流,没想到他居然还……还很会哄女孩子?

就连传说中那位刁蛮任性的悦宁公主,每日里来探病都是高高兴兴的。仔细看来,一个是温文尔雅,如轻风细雨沁人心脾,一个却是柔婉可爱,眼睛里还会闪烁小星星。两人言语之间十分亲昵,似乎眼中只有彼此,再看不见其他的人与事一般。

哎哟,这……这是要出事的节奏呀!

常和不敢再多看,次次都借口要看药躲了出去。

谁想这一日他刚惊慌失措地跑出营帐,却一头撞到了自己的师父——在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内侍黄总管。

“哎……你这小猴崽子!跑什么呢?”

“……没……没什么。”

“真没什么?”

“……”

事情到底还是让皇帝知道了。

然后黄总管亲自去了一趟,说是皇帝亲自猎了一只野鹿,请公主殿下晚间去一同饮酒吃烤肉。

这一顿晚膳,皇帝并未召请其他人,就与自己最喜欢的女儿悦宁公主殿下一同用膳。悦宁公主最得圣心,不光是因为她乃皇后所出,还有一多半的原因是她十分懂得该如何讨皇帝的欢心,简简单单几句话,若是旁人来说,总觉得是恭维奉承,可从悦宁公主的小嘴里说出来,真是真诚无比,总能使龙颜大悦。

当然,皇帝这次可没忘记自己的目的。

“宁儿,朕听闻你刚来那日做了一样好点心,几个年轻小子都夸好,怎么不见你来孝敬孝敬朕?”皇帝笑眯眯地问她。

“别提了!”说到这事,悦宁不免又想起那一日的不愉快来,她没好气地回道,“那些人当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说的都是假话!父皇可别被他们的虚伪欺瞒了!他们不过看着我是公主才假意奉承,一转身就说得可难听了!”

“哦?竟有此事?”皇帝像是有些意外,问道,“难道就没有一人说真话?”

“当然——”

没有一人说真话?似乎是,可……裴子期不算是说假话吧?他当时压根就没说话。

悦宁纠结了半天,又改口了。

“裴子期不算虚伪。”

“裴子期……”皇帝面色如常,话却说得有些意味深长,“看来宁儿与裴爱卿关系颇佳,竟已直呼本名了。”

“没……没有没有!”悦宁也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却有些心虚的感觉,一下便慌乱起来,红着脸辩解道,“只不过……他不是依着父皇的旨意在替我择选驸马,所以……所以才多聊了几句。再说这两次他生病又受伤都是为了我,我总得略表心意才是。”

“哦?”皇帝不说信,也没说不信。

烤鹿肉已吃得差不多了,酒却又热了一遍。悦宁越想越觉得不对,虽然埋着一颗脑袋在吃东西,但眼珠子骨碌碌转个不停。思来想去,她抬头瞥了一眼站在皇帝身后的贴身内侍黄总管。谁知那个平时总会或多或少给她点暗示的黄总管却挪开了眼神。

不对,肯定不对!

悦宁毕竟自幼便是在这深宫之中长大的,虽平时任性骄纵了一些,但她往往都能从细微之处察觉到帝后二人的心思。

这一次也一样。

什么烤肉饮酒……她这父皇肯定有目的!

可这才说了三两句话,也听不出什么端倪来……莫非,与裴子期有关?悦宁心中莫名地有些心虚起来,但若要问她为何心虚,她又有些说不上来。裴子期?裴子期有什么不妥?裴子期是一竿迎风不倒挺拔苍翠的青竹呀!她与裴子期不过是近日多说了几句话,也算不得……

“依朕看,你与裴卿自幼相识,长大又这般投缘,不如……”皇帝似笑非笑道,“就招他做你的驸马,怎么样?”

“……不要!”反驳之语脱口而出,悦宁索性站起来,又强调了一番,“不要不要!我可不要裴子期做我的驸马!”

“咦,这是为何?”皇帝面上有些讶异之色。

还问为何?若她就这么答应了,那岂不是承认她与那裴子期有什么……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情了?啊,不对不对。她压根就没有想过要什么驸马,而就算要招驸马,裴子期也绝对不符合她心中原定的那些条件。

“我……我又不喜欢他!”

这倒是句实话。

“况且,他脾气太直,又不会说好听的话,总惹人生气。”悦宁仔细想了想,一条条地数起裴子期的“罪状”来,“还有还有,他吃什么都是‘尚可’,‘不错’,让他品个吃食也说不出个好歹来。再说,他还是个文弱书生,身体弱,老是生病啊受伤的,对了,他还连马都不会骑!”

只因心中那一点儿莫名的“心虚”,悦宁这一番话说得特别理直气壮。

皇帝听了,又露出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来。

“虽说裴卿的身子的确弱了些,但也都是事出有因。既如此,便让他再好好休养一阵,选驸马一事暂且交由侍郎许初言负责。”

“……”

还……还要选啊!

悦宁公主殿下愉快的春猎生活就在这一场鹿肉宴中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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