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陆 少正之死(1/3)
歌在大牢内夜审刺客,没有光线的黑暗大牢里,充斥着常年晒不到阳光的潮湿和腥臭,时不时有老鼠吱吱的叫声以及犯人们疼痛的低吟声。刺客被绑在刑房的木架上,已经让皮鞭抽的遍体鳞伤。歌坐在椅子上看着已经昏过去的他,让人再拿桶水浇在他身上。
刺客痛苦地疼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们刺杀皇上的!”
“我该说的都说了……我真的不知道……”
歌起身走到跳着火星子的火炉旁边,拿起上边滚烫的还泛着红逛的火钳子,幽幽道,“若你不说,本皇子想你的嘴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我们真的不知道幕后的人到底是谁,我们……只是和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接触,他付了我们每人三百两银子……”刺客眼见着这吓人的玩意越来越近,最后的心理防线终于土崩瓦解。“让我们干这一票子……”
“戴着面具的人……”二皇子微微挑眉,“你在耍弄本皇子吗?”
“不,不,怎么敢……”刺客哭喊着摇头,拼命地回忆着,“哦,对了,他随身戴着一个香囊,十分别致,我记得那香囊的样子,我想,这应该有用。二皇子,二皇子?”
歌看着他极其救生的眼神,示意旁人把他给放下来,让他画出那香囊的模样来,交给手下,细察香囊的下落,吩咐给刺客单独关一间牢房,切记要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和饮食,不能有差错。然后出了牢房,准备前往御书房回禀皇上。
此时,宴会已经结束,歌匆匆赶至皇上寝宫襄禾殿,守在门口的公公拦住他,赔笑道,“二皇子,皇上因为多饮了几杯,歇息下了。二皇子有什么急事不如明天一早再来吧。”
“父皇已经睡下了?”歌见状只得点头,“好,那本皇子明日再来。”
“恭送二皇子。”
歌离开襄禾殿准备前往逍遥庭时,看到一个身影鬼祟地往黑夜里行径,举止敏捷,只见他身着素衣,身材矮小,应该是宫里的奴才,处于好奇,歌决定跟上去看看,那奴才好像有所警觉,很快就消失在转弯处,歌用轻功去寻他,他去的地方是宫侧门废旧的一个小苑子,那里和冷宫差不多,很少有人去。歌躲在槐花树下,借着粗大的树干做遮挡,发现和这个奴才接头的,是三皇子天。
“三皇子。”
“那个刺客招供了吗?”
“那个刺客画出了一个香囊,说和他接头的人身上有戴这个,这个香囊成了现在唯一的线索。”
“香囊?什么香囊?”这个奴才从怀里拿出一张图纸递了过去。三皇子打开,冷静的神色剧烈一变,“怎么是他……”
很显然,从画着香囊的图纸里,天好像知道了什么,歌心暗自一沉,难道说刺杀皇上的幕后凶手就是他吗?
只见天和那个奴才分头离开,消失在夜色里。
歌盯着该奴才离开的方向,隐匿回槐花树后。
两个时辰后,天的府邸,书房。
“进来。”听到敲门声,坐在书案前的天手握玉佛,瞄了一眼门口。
“三皇子,您找我。”
天瞥到他腰间空空,已不见平日携挂的香囊,“当日你来本皇子这里要做一名护院,你说你家有病父,需要银子。现在本皇子给你一百两,你立即就走。”
“三皇子,可是少卿做错了什么?”白少正来到三皇子府邸后就化名胡少卿,做事低调,查莫、李两位大人死亡一事,本是毫无进展,可在傅宅处他和一黑衣人打了一架,闻到他身上的混合花香,辗转查出端倪,怀疑是大皇子所为。这一惊人发现让三皇子很是满意,白少正想不出来为何他会突然这样说。
“立刻离开。”天如鹰一般的眼神变得慢慢冰冷起来,聚着渗人的寒气。“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属下……”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你知道吗?”
“那些刺客居然是你派去的,你究竟是什么人。”天语气里含着杀气,“居然敢设计到我的眼皮底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三皇子……”白少正心底一惊。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天转过身去。
就在这时,宁静的府邸突然有异动,白少正打开门,看到守夜的护院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三皇子不好了,二皇子带侍卫包围了我们府邸,小的们拦不住啊!”
歌这样来势汹汹,而且如此突然,天看了一眼白少正,迅速出了去,还没走到庭院,二皇子已经携人闯了进来,白少正见状冲出去欲翻身到房梁之上。
“抓住他!”二皇子眼明手快,大喝一声。
三皇子见状,上前一步,身后的护卫纷纷拔出剑来,气氛剑拔弩张。双方对峙着,谁也不肯让谁。
“二哥,你这样深夜闯我府邸,还带着这些人二话不说就要抓人,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天压眉质问。
“三弟,你窝藏犯人,刺杀父皇!你该当何罪!”歌指向天,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来,平日他的冷漠,行事喜欢剑走偏锋都觉得是性格使然,也觉得不会失了分寸。没想到会如此残忍,令人发指!
“二哥你可不要含血喷人!你有什么证据?!”天走上前,双手背后,脸上出现少有的激愤。
“等我抓到了他,自然就有了。”歌指向屋檐上正在和侍卫们搏斗的白少正。
白少正寡不敌众,被侍卫刺中了小腿,从屋檐上滚了下来,束手就擒。歌看了一眼下,举手示意他们把犯人带回去,天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拦着什么,只好看着他们一众人扬长而去。
白少正落在了歌的手里,对他十分不利。天皱眉,心里暗自冷笑,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从香囊,到一切指向大皇子朝,如今歌恰到好处地赶来,白少正这么容易就被擒拿住,他不知何时就被摆了一道,掉进了陷阱里去。可笑的是,这个陷阱到底是谁挖的,都还云里雾里。
接下来的走势会怎么样,都还不知。
“三皇子,现在该怎么办?”随身护卫低声询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扬起下巴,玉兔东升正当头,他进书房提笔写了一封信,绑在信鸽腿上,往窗外放出去。
届时逍遥庭里的武轻尘正和衣而卧,听到白鸽扑打翅膀的声音,抬起头,是三皇子府邸的信鸽,便起身去卸下它腿上的纸条,展开——
上边写道:白兰花落。
这是他遇到了麻烦的意思。武轻尘把纸条放在烛火里处理掉,穿上披风打开房门,没想到菲儿却刚从外边进来,撞到正要出去的她,菲儿微微一怔,“轻尘姐姐你还没睡呢?”
“哦,我肚子有些饿,想出去找点吃的。”武轻尘摆摆手,“咦,你怎么刚从外边回来?去哪儿了?”
“哦……没什么,方才睡不着,就去四周逛逛,现在好困啊……”菲儿说着打着哈欠躲进了房间。
“那你早些休息吧。”
武轻尘没有多想,迅速离开,快要到宫门口时,看到歌领着一群侍卫绑着什么人往这边快步走来,他们脸上都没有表情,黑压压的一片,十分紧张。她仔细遥望,发现被押着的人身形好生面熟,她一步步地靠近过去,直到歌发现了她,她看清楚了被押着的是白少正时,听到歌说道,“轻尘?你怎么在这里?”
他一整夜都在忙着处理刺客的事情,应该是没有听到皇上下的圣旨。武轻尘收回眸光,“哦,我去御膳房拿点心时,想来看看你办案办得如何了。”
“我还有要事在身,你先回去。”歌回头看了一眼白少正,催促武轻尘道,“我忙完了就来看你。”
“好……”武轻尘望了一眼白少正,他故意不去看她,疮痍的容颜异常平静,仿佛对这次的被抓,没有感到半分意外。她压低颤抖的嗓子。心像惊涛骇浪一般被袭击,藏在衣袖里的拳头几乎要捏碎了关节。
少正,怎么会被抓,为什么歌会抓了少正?!不是在查刺客的事吗?难道说刺客供出指使他们的人是少正?少正是在替三皇子做事……所以方才的纸条……所以刺客当真是三皇子派的人?
不会的,不会……武轻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千万不能慌,混沌的思绪要重头理过。
她得去找四皇子下。
四皇子下在宴席上喝多了,皇上特批他在侧殿歇息,武轻尘匆匆赶到侧殿,找到下,他正握着酒杯靠着柱子坐在地上,半醉半醒。“下你醒醒,你醒醒!”
下睁开眼,看到是武轻尘,迷离一笑,“你还是不放心我,回来看我了。”
“你喝醉了。”武轻尘打掉他伸过来要抚摸她脸的手。
“你知道吗,你在宴席上说和我两情相悦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开心。”下眼底尽是酒意,“原来谎话真的很动听,即便它是假的。”
“我来,是想请你帮忙打听一下牢里的情况。”武轻尘板着脸,将一旁的茶水拿过来往他脸上扑,希望他能清醒些。“那个刺客好像招供了。”
下抹了一把被弄湿的脸,修长的凤眼迷离减退,望着神情紧张的武轻尘,定定地望了三秒,起身。“我们走。”
下带着武轻尘走到牢房不远处,看着门口的两名侍卫,躲在阴暗处停住脚步。
“我们在这里等什么?”武轻尘着急地问。
可是下没有回答,而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待侍卫调班之际,其中一个侍卫朝这边走了过来,朝下恭敬行礼,“属下参见四皇子。”
“牢房里,什么情况。”下问道。
“刺客是个软骨头,没怎么用大刑就招供了幕后指使的人身上有个特别香囊,现在抓进来的是三皇子的护卫,名唤胡少卿。刚经过对峙,正是此人。”
“这对三皇子来说,很不利啊。”下回头看向武轻尘。
“不过……”
“不过什么?”武轻尘见着侍卫欲言又止,赶紧询问。
“不过他坚持全部都是他一人主张,绝不是三皇子指使。无论如何严刑拷打,他都坚持这么说。”
严刑拷打……武轻尘差点没有站稳,那些非人一般的刑具,她可以想象白少正此时在里边的情形如何惨烈。他……不应该受这样的罪的,若他真心想要逃跑,歌他们一定抓不住他,可见他来这里都是自己想好了的,他为何又会指使那些刺客……明知这样做三皇子一定会被拖下水,为何他又誓死抵赖呢?这和她当初嘱咐他的完全背道而驰。
“你先下去吧。”下摆摆手。
“是,四皇子。”侍卫低声告退,当年他家乡水灾,饥荒遍野,他乞讨到北街拦住下的马车,是下带他进宫,让他在宫廷天牢当一名狱卒,做他的耳朵。
下转过身,看到脸色苍白的武轻尘,扶住她的肩,“你是在担心三皇子,还是在担心里边的胡少卿?”
武轻尘握住她的手,焦急道,“能不能安排我进去。”
“不刻意。”下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我求求你。”武轻尘哀求道,她一定要进去见白少正一面,她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求求你,让我进去……”
眼见着她情绪有些失控,为免打草惊蛇,下伸手捂住她的嘴,看着她慢慢地闭上眼睛,倒在他的怀里,先抱她回侧殿。他手上含有少量的迷香。
天很快就亮了,药效过后,武轻尘醒来,发现自己在侧殿的床榻之上,下正站在一旁,她猛地坐了起来,环顾四周,“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昨晚太过激动,我只好出此下策先把你给带回来。”下解释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
“刚过了辰时。”
已是辰时,武轻尘站起身,拉住下的手,“我求你,无论如何想办法让我避开歌,进一次牢房,”
下侧过身,示意她看桌上的是什么。
是一套狱卒的衣裳。
“你扮成狱卒进去给犯人送饭,令牌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记住,不要逗留太久时间。”下嘱咐道,“歌此时去了御书房向父皇请安,估计是要禀告昨晚的事情。”
“谢谢。”武轻尘迅速换上衣裳,跑了出去。
又是一声谢谢,下恍然一下,望着她渐去渐远的身影,不禁问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他正在为她赌上一切,希望换来的只是她一注温柔目光。
武轻尘提着饭进到牢房,尽量低着头,遇到阻拦就把腰牌拿出来,总算是进到铜墙铁壁一样的内牢里,跟着牢头一直往前走,在最里间停下来,瞅着他打开沉重的锁链,只见白少正静静地坐在地上,稀疏的稻草上不时有蟑螂爬过。
“吃饭了。”牢头冷冷地推开牢门。
武轻尘进了去,跪在地上,把食盒缓缓打开,看着牢头走远,低声说道,“少正,是我。”
白少正睁开眼,看到是武轻尘,不禁一怔,“轻尘?你怎么进来的?”
“时间紧迫,你到底为什么会被抓,又为何刺客会说是你指使,那个香囊到底又是怎么回事?!”武轻尘急急地说出自己的困惑。
白少正张开的嘴又紧紧地闭上,“你走吧,这件事自由我的原因。我只要你记住,千万不要设法营救我,保全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你这是想要急死我吗?!”武轻尘回头看了一眼,心都要被焦灼给燃烧成灰了,“你若再不说,我就死给你看!”。
白少正拉住要撞墙的她,低喝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胡闹!”
原来那日郊外,白少正和武轻尘分别后,回到傅宅外看到有个黑衣人翻墙进府,他追过去时,看到该黑衣人手握滴血的长剑从房间出来,只见傅天禀和李夫人双双倒在了血泊之中。他和黑衣人打了起来,那黑衣人武功十分高强,招招要命,若和其继续斡旋下去会吃亏,白少正抽身离开,在打斗中不慎遗漏了她年少时送给他的香囊。之后大皇子找到她,他这才明白过来幕后指使的元凶原来是一直对外称要得道成仙,不问世事的大皇子。
大皇子拿着香囊要挟他,若他答应当替死鬼,他就会放过武轻尘。
“朝是怎么把我们联系到一起的?”武轻尘大吃一惊,香囊……她只送给过菲儿……菲儿?!
武轻尘跌坐在地,怎么会是她的一时好心,葬送了白少正的性命?!不——
不是这样的!
“皇上有旨——”公公手握圣旨,被牢头弯腰迎到了牢房里来。
武轻尘跪地遮住脸,紧紧地拽着地上的稻草,瞪大眼睛,只觉得山崩地裂。
“皇上有旨,刺客用心歹毒,冒充下士蒙蔽皇子,行大逆不道之事,今日午时于刑场五马分尸!不得有误——”公公高亢的声音使死亡的回音不停地激荡在空气里。
“遵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跪地的众人异口同声道。
五马分尸。
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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