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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时,恰好遇上从书斋回来的公公,也就是安锦的父亲。他怀中捧着几本书,慈爱地朝我微笑道:“阿遥上街了?买了些什么?”
我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位全无架子,温和宽容的长辈。安家的祖辈都做着微不足道的小官,家境只算少有富余而已。到了婆婆这一代,安家只剩了这么一个女儿,年纪过了二十五才最终招婿入赘,找到公公这么一个无父无母的穷书生做了上门女婿。
公公原本姓陈,入赘之后便随了婆婆姓安。他没能做官,便在城南租间门面开了书斋,收入算不上丰厚,堪堪养家糊口。做人赘婿,仕途失意,放到一般人身上怕是怨天尤人抬不起头。然而他天性乐观豁达,丝毫也未受挫,平日里在书斋与知己谈笑风生,时不时找我爹煮酒论史一番,过得相当惬意。
而婆婆则完全不同。她不苟言笑,眼神犀利得很。虽然容貌很美,却很少看见她开心快活微笑样子,实在是有些可惜。
正和公公聊到杨柳堤上的见闻时,婆婆从里屋出来,冷冰冰的视线往我身上一扫,我立刻下意识地为自己捏了把汗。
果然。她眉心一皱,沉声道:“怎么又跑出去了?你惹的麻烦还不够多?”
我声如蚊蝇。“只是出去走了走。”
她还想说什么,公公摆了摆手。“夫人,你吓着阿遥了。年轻人嘛,总在府里待着得多闷?要怪也只能怪锦儿,休沐日也不带阿遥出去逛逛。”
婆婆没再说话,凉凉的视线又落回我身上顿了片刻,转身进了屋。
婆婆不喜欢我,不是一天两天,仿佛从我嫁给安锦的那天起,这种敌意便已深深地埋了下来。照理说我们两家是邻居,我跟安锦从小玩到一处,也没见她对我有什么不满,但自从嫁入安家,她对我的态度便冷得很明显。这件事被归入我心中的数桩未解之谜中,成了压在我心头的一颗不大不小的鹅卵石。
公公见状,安慰我道:“你婆婆她生性如此,别往心里去。”他从抱着的几本书里翻出几张淡金泛银的宣纸,笑着递给我。
我眼前一亮,惊喜道:“玉版金宣?”这玉版金宣又名玉洒金笺,是纸中上上品,十分昂贵。我平日里时常对其垂涎三尺,却从来舍不得买。
公公抚须颔首。“是锦儿托我转交给你的。”
安锦?我一愣,手中的金宣纸似瞬间多了千斤重,险些拿不住。
“阿遥,你也不是不知道,锦儿这孩子,时常口不对心,明明心里头欢喜,表面上还要装得冷淡。你就多担待点儿,给他点台阶下。”他语重心长道:“小两口,有什么天大的坎儿过不去?我和你婆婆,还等着抱孙哪!”说到最后一句时,他拉拉胡子,喜孜孜的样子仿佛已经看见了孙儿满堂的美好画面。
我心中五味杂陈,勉强道:“媳妇知道了。”
公公他不明白。我和安锦的之间像隔了一道天堑,就算我有再多台阶,最终也只是通向天堑里的深壑,到不了他身边。
第二章他的记恨
安锦照例没有回家用晚膳。膳后我陪公婆说了一会儿话,便带着雀儿去了自己的书房。
要说嫁给安锦后我最满意的一桩变化,便是有了一间全属于自己的书房。安锦从未踏进这里,公公婆婆平素也很少过问。于是我便将此处做了专用的画室,主要用以进行前期的裱绢以及后期上色等活计。既然对外宣称喜爱绘画,表面上免不得也要画些正统的山水花鸟仕女图来装装样子,而私底下我却顶着燕丰城元宵十三公子的名头,以美人图名噪一时。
画美人图,这便是当年我琢磨出的开源之道。学堂里的夫子曾经曰过,人必扬其长,才能得益。琴棋书画里头,我也唯有画画能拿得出手。然而花鸟虫鱼太普通,卖不出什么价钱,于是我把眼光转向了人物像。这人物不能虚构,也不能是寻常人,一定得是在燕丰城里有些名气,且姿容出众的美人。
第一个落入我画中的,便是当时燕丰城里楚女馆里的第一美人秦玉。我趁她出游白鹤原时,在暗处偷偷临摹,画了平生第一幅美人图,名为“玉鹤共舞”。这幅画放到画斋晒月阁里,便被秦玉的爱慕者以三十两白银买走,捧去讨美人欢心了。
那是我平生赚到的第一笔银子。与晒月阁对半分后,还得了十五两。晒月阁的老板乐颠颠地与我签下了长期合作条款,主动让出一分利,并承诺决不对外说出我的身份。
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