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2)
“既然到了便快些请他们进来,外面风冷。”向来一板一眼的老学究难得的心情大好,小童在廊上飞奔的动静竟然没有让他动气:“把人让进来后再去后厨看看锅里的酒酿元宵煮好了没有,若是好了,就端上来。”
“是!先生,我知道了!”小童儿又一溜烟儿的跑没了踪影。
片刻后,顾深与苏晏提着谢师礼带着一身雪气齐刷刷的站在了郭信老先生面前。
“恩师在上,请受弟子三拜。”苏晏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躬身到地给郭老学究行了三个大礼。
顾深并不是郭信先生的门徒,只能弯下身子同苏晏一齐与老先生鞠了三个躬。
“好了好了,规矩差不多就完了,今日是冬至,这大雪天的,你们能过来便很好了。”面对着这两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郭信老先生严肃的脸上笑纹已经藏不住了:“坐着喝点茶,我让童儿把酒酿圆子端上来。”
“多谢先生。”苏晏颔首致意。
眼见郭信老先生端杯煮茶,顾深即刻卷了袖子上前帮忙:“郭先生,您不必招待我们小辈,今日冬至是谢师的日子,该由我们来服侍您才是。”
“顾少爷一向都嘴甜的很,不过今日我是主,你们是客,这规矩还是乱不得的。”郭老先生拿起炉火旁边的破布,提起壶柄向铺着茶叶的紫砂壶里注水。
三次注水过后,又将这茶汤分了三杯,搁在了三人面前。
“郭老先生,听阿晏说您素日有饮酒的习惯,故而托人从杭州一带购来一瓶陈年花雕。在下年轻不经事,也不知好坏,贸然拿来想让您品鉴一下。”顾深喝了口茶,顺势拿起了谢师礼当中最珍贵的一样,递到了老先生面前,十分谦虚道。
“这是三十年的陈酿花雕,顾少爷此番可是破费不少啊。”老先生接了那花雕酒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最后到底舍不得启开封盖去闻闻酒香。
“东西再好只要先生您喜欢便是值得,陈酿花雕有价,您腹中的学识才是当真的无价之宝。您如此倾囊相授,在下便是送您再好的花雕酒也是理所应当。”
顾深的一番话着实说到了郭学究的心坎儿里,哪怕再清高的人,听了这番话心里都难免有些飘飘然。
郭信老先生也不例外。
“顾少爷不必如此客气,我也是惜才。晏哥儿是我教书这许多年来,碰到的天资最高的学生了。”老先生说罢还不忘拍拍苏晏的肩膀,表示认同。
“先生,酒酿汤圆好了。”三个人的闲谈还未结束,小童儿便端了三碗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过来。
红粉交织的小汤圆漂在清亮的酒酿汤底里,散发出一股令人迷醉的香甜。
“来,今日是冬至,这酒酿圆子不能不吃。”郭信先生招呼着童儿与客人端碗,自己率先舀起一勺,顺着白胡子往嘴里送了一口。
主人动了勺子,顾深与苏晏也便不再客气。
热乎乎的酒酿圆子恰好驱散了一路前来时的寒意。
吃过酒酿圆子,顾深便起身主动提出要与老先生的院落扫雪。
上厅之内,只剩下了苏晏和郭信先生两个人。
小童儿收拾了桌上的空碗,请示过老先生后,终于能和正在厨下等着他的小冬儿一块儿玩耍一会儿了。
老先生捧起那瓶三十年陈酿的花雕酒,隔着酒坛嗅了嗅沁人的酒香,又抬起头,见到自己的得意门生此时正隔着上厅的窗棂看向院内。
明亮的窗纸上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正在院中移动,一下一下的清除着院内成片的积雪。
“你若是真这么想看,不如就把窗子打开看吧。”
郭信先生的一句话拉着苏晏回了神,他连忙给对面的老先生鞠了一躬:“先生,学生失礼了。”
“你啊,你这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么?”郭老先生把手中的酒坛放在了桌上:“你心里有这位顾少爷,你在我这儿苦心求学不也是为了能有朝一日配得上他么?”
“先生。”心思被人勘破的苏晏低眉抿唇,等着聆听老先生的教诲。
“依老夫看这位顾少爷的心里是有你的,你大可放宽心。而且,这个顾少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重新翻身,白手起家,可见将来也是个有出息的。你大可以把自己托付给他,今后的日子能走得顺当些。”
大约一个时辰后,顾深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
日常任务达成,顺便获得了一个冬至盲袋大礼包。
这样的盲袋礼包顾深的背包格子里已经攒了一堆,因为香皂生意的火爆,他几乎用不着开这样的盲袋了。
绝大部分的奖励都被顾深放在了背包里吃灰。失眠航班zl
回程的驴车上,顾深死皮赖脸的枕在了苏晏怀里,唉声叹气的捶着自己的老腰:“唉,为了给郭先生扫雪我都快累死了,你也不说心疼心疼我。”
“我这不是在抱着少爷么?少爷还想我怎么心疼呢?”
顾深抬起头,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至少也要意思一下吧?”
苏晏莞尔一笑,十分体贴的在顾深的脸颊上吻了一口:“这样行了么?”
“嗯,这样还差不多。”顾深心满意足的把脑袋重新搭回了苏晏怀里:“对了,我去扫雪的时候,你和郭先生都聊什么了?”
“也没聊什么,就是郭先生说,你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要我放心的把自己交给你。”苏晏低头看了眼怀中的狗皮膏药:“其实不必郭先生说,我也早就是少爷的人了。”
冬至过后不久,便是除夕。
这是顾深与苏晏两人第一次在自己的家中过年节。
偌大的院子里挂着红灯,照着雪白的大地喜气洋洋的。
院落正中的影壁墙后还堆着一个奇丑无比的雪人,雪人是小冬儿的杰作,顾深也跟着帮了点儿忙,给那雪人点上了鼻子眼睛,还用工坊内剩下的口红色粉给雪人画了张嘴巴。
这嘴巴不画还好,一画上显得这雪人更丑了。
温暖的室内,小冬儿和小狗富贵儿同时扒在餐桌上,看着餐桌正中心上那只又肥又大,已经炖到皮肉脱骨的肘子,口水没出息的垂了一汪。
这桌丰盛的年夜饭,是顾深从城里的杏花楼中叫来的。
色香味俱全,通通冒着热气。
守岁的年夜饭有了,时令该吃的饺子还是要自己动手。
两人分工,苏晏负责和面,顾深负责调馅儿。
跟着顾深过了些苦日子的苏晏对揉面这件事情很有研究。
但负责调馅儿的顾深却对烹饪这种事一无所知,无论前世今生都差不多。
尤其是在古代这样连电都没有的时代,哪里去找能把猪肉快速分解成肉糜的破壁机?
光靠着家中那把无比沉重的菜刀顾深觉得自己就算累死,也剁不完那么多猪肉。
前后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为了保证大年夜里苏晏能吃上肉馅儿,顾深最终还是拎着肉,红着脸敲开了隔壁婶娘家的大门。
隔壁家的婶娘是个爽快人,二话不说就把自家已经调好的肉馅儿给了顾深,并且严词拒绝的顾深的谢礼。
用她的话说,她家今年的这些鲜肉腊肉都是靠顾深的红薯才挣来的,顾深吃她一顿她高兴还来不及。
黄昏入夜,菜肴上桌。
顾深与苏晏依旧在厨下忙碌着,柴锅内的热水已然沸腾,真正成型的饺子却没几个。
“唉,这看着不难,怎么做起来比看起来难那么多呢?”顾深蹭了蹭脸上的汗珠:“阿晏,要不然包上几个意思意思得了,桌上的年菜都快凉了。”
“少爷肚子饿了么?”苏晏相对熟练的捏紧了一颗水饺的外皮:“那就再包十个,怎么也要凑个双数,除夕时吃着才吉利。”
“好。”顾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会儿吃了饭,我们去院子里放烟花可好?”
“好是好,就是只有你我加上小冬儿三个,多少有些冷清。”
“谁说是三个人,还有富贵儿呢。我们怎么说也是一家四口。”顾深看着苏晏擀皮的双手,盯着一块儿面团在木杖的挤压下变成了能包裹肉馅的水饺皮,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让人忍不住跃跃欲试:“阿晏,让我试试做面皮吧,兴许比我包来得快呢?”
“少爷还是省省吧,少爷自来进厨房的次数都是有限的,还是让我来,还能快一点。”苏晏说着又拿了一块面团压在案板上擀压:“少爷您当真想好了,要娶我为妻了么?”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这样问?”顾深不解,为什么苏晏会从擀饺子皮一个飞跃跳到和他成亲的话题上来。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若是少爷与我成亲那今后子嗣必然会成问题。”苏晏手上不停继续说道:“旁人家娶了男妻的不是要给夫君纳妾,就是直接让这男妻从家中就陪送一房姊妹来做通房,以备生育之用。少爷又不肯要通房妾室一类,来日上了年纪,看着旁人家里儿孙满堂,会不会觉得晚景凄凉?”
“我不明白阿晏为何要这样说,我既然选择了男子为妻,那便是选择了不生不育这条路?既然喜欢男子,那又何必要别的姑娘为我葬送一生呢?”顾深拥着苏晏的身体,缓慢且认真的箍紧双臂:“我选了你来做我的妻子,是因为我心悦于你,只是因为你是苏晏而心悦于你。不是因为你能或不能生育,美或丑,胖或瘦而心悦于你,我心悦你,便只是心悦于你。你若是觉得年节冷清,我可以多放些烟花爆竹。来日我还可以赚更多的钱,买下更大的宅院,宅院里大小仆从无数,每当年节之时我就请了歌舞百戏助兴,等我们七老八十,他们有儿孙绕膝,我们有良田千顷广厦万间,到了那时谁艳羡谁还不知道呢。”
苏晏被顾深这一席话暖透了,也逗笑了。
他扬着嘴角挣了挣手臂:“少爷别抱着了,煮了饺子快端上去吧,一会儿小冬儿该把肘子啃了。”
白嫩的饺子包裹着鲜香的肉馅儿下了锅,在沸水之中浮浮沉沉。
这是顾深在古代过的第一个年。
这个年节苏晏在他身边,明日过后他便要以贺岁的名字回到曾经的顾家。
替他的原身讨回公道,拿回原本属于原身顾南亭的一切。
新的一年过去,一切都会有个全新的开端。
水饺熟了,苏晏捞了一盘,拉着他快速从厨下穿回饭厅。
饭厅里小冬儿和富贵儿已经快把那肘子给看出个洞来。
“啊,二位公子你们终于回来了!可以开饭了么?”小冬儿擦擦嘴角的口水,小狗富贵儿也满眼期待。
“吃吧,动筷子吧,都等了许久了吧。”苏晏将来之不易的水饺放在了桌面正中。
屋内暖意洋洋,屋外传来几户邻家燃放爆竹的声响。
顾深本想斟杯酒,好好慨叹一番,才斟满一杯便看见桌上那只诱人的大肘子已经被饥肠辘辘的小冬儿撕掉了一半。
他仰头把酒灌到了肚里,提起筷子开始加入了一场关乎新年幸福指数的肘子争夺战中。
不能输,输了就要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