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夜夜夜漫长(2/2)
“他就是那个三天两头被老师罚站在走廊上的,每次考试还考全校前三的人,简直牛逼死了。我们学校一半的女生都喜欢他,不喜欢他的都是眼瞎。”
沈逸矜听着,笑出了声。
“诶。”夏薇显得有点激动,拱了下沈逸矜的胳膊,“你不知道,他还会谈古筝。”
“古筝?”沈逸矜吃惊,“那么文艺高尚的乐器?”明显和祁时晏那浑身懒劲的样子不符啊。
“是真的。”夏薇说,“我们学校有一年搞元旦晚会,他上去表演了,我还记得他穿了一身洁白色的汉服,长袖善舞,风度翩翩,走上台的时候简直像是谪仙下凡,然后他弹了一曲《林冲夜奔》,彻底震撼了我的少女心。”
“……”
“那之后,听说他每天收到的情书都能塞满一抽屉。”
夏薇说到这,情绪回转,又哀叹了声。
沈逸矜感受到她的心情,追问:“那你呢?你没给他写情书吗?”
“没有。”夏薇把脸埋进枕头里,“我太普通了,长得一般,成绩一般,我就芸芸女生中普普通通的那一个,拿什么给他写情书?”
沈逸矜安慰她:“薇薇,你这是妄自菲薄,不试试你怎么知道?”
夏薇哼了声:“那是你不知道,他伤起人来的时候真的做得很绝。”
“怎么?”
“我们学校进大门的主干道旁有一排梧桐树,他可以在树与树之间拉上绳子,将所有女生写给他的情书全部用夹子夹到上面去,拉满好几棵树,场景壮观,公开处刑。”
沈逸矜啊了声:“这么绝?不喜欢也不用这么伤人吧。”
“就是说啊。”夏薇捂了捂心口,想起来还挺后怕的样子,“所以啊,好在我没写,很多女生都哭了,但是也有很多前仆后继的,反正我是没那个勇气去的。”
联想到祁渊,沈逸矜感同身受:“他们姓祁的,一个个真是自大又自负。”
夏薇说到这,话锋一转,问:“我今天听祁时晏说,祁渊追你追到仙溪镇去啦,还在那里办了一场隆重的求婚,花了几百万,结果被你打了一顿,还哭了一场,被亿万民众围观?”
“……”
“真的假的,我听了笑死了。祁渊被你打,我是见识过了,被打到哭,你下手是有多狠啊?”
沈逸矜哭笑不得:“祁时晏跟祁渊关系可真好,这都能逮着机会替他卖惨。祁渊那哪里是求婚,明明是骗婚好嘛。”
“骗婚?”夏薇发出惊奇的叫声,来了兴致,“快说说,怎么回事?”
沈逸矜顿了下:“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
她一向在别人面前很少说自己的事,那样有种把自己私藏的东西交给别人检阅的感觉。
而别人不一定会给你有效的意见,更多的是得到你秘密的卖弄或冷嘲热讽的贬低。
她不喜欢这样的“别人”。
但夏薇不是别人,做室友这么久,沈逸矜能感受到她的善良与真诚,应该是个值得交心的朋友。
沉思片刻,沈逸矜将仙溪镇的事都说了出来。
夏薇听着,一会“啊”一声,一会“啊”一声,听到末尾,感慨万千了一番,用语重心长的口吻总结道:“此人值得嫁。”
沈逸矜:“……怎么这么说?”
夏薇翻了个身,双手手肘将自己上半身支撑起来,面对闺蜜,剖心似的分析了一通。
“首先,一个男人如果喜欢你,他可能会为你花钱,会做些事哄你开心,但是为你哭,全世界几个男人会?”
“其次,男人的哭点和女人不一样。女人的哭点低,只要一点点情绪就会哭,但是男人不太容易,何况那个人是祁渊啊,就他现在的地位,财富和他的行事作风,哪一点符合他会哭的形象?”
“他如果不是真情实感,不是真的痛到了骨子里,是不会哭的。他是真的爱上你了,很爱很爱的那种。”
“啊——”夏薇说完,放下手肘,重新躺平床上,发出长长的一声感叹,“我要是有个男人肯这样为我哭,我当场就嫁了,原地结婚。”
沈逸矜半晌没说话:“……”
正此时,夏薇手机响了下,是祁时晏将今晚的照片发了过来。
当时夏薇因为紧张,连着拍了很多张,祁时晏也没挑,一股脑地全发来了。
那手机铃声一声接一声的,堪比骤乱的心跳声,激得夏薇不停地“啊啊啊”地狂叫,手里捧着手机,像捧着自己的小心脏。
沈逸矜趴在旁边,看着她,笑得差点岔气。
等照片全接收到了,两个人平复了下心情,头凑头挤在被窝里一起看。
祁时晏那人平时很顽劣,今天陪他哥来,一心想给他哥挣分,很是收敛自己,一晚上正正经经的,都没怎么说话,倒是在拍照的时候,找到了点乐趣,露出了自己的劣根性。
照片里,他两只剪刀手故意伸在夏薇的脑袋两侧,扮成她的兔耳朵,还有故意做成开枪的动作对着夏薇脑袋的,更有一张夸张地张大了口,一副丧尸状要咬夏薇的样子。
夏薇当时就是被他这些搞怪动作搞到紧张的。
“他真的是太会玩了。”夏薇看着照片,感觉自己又被他拿捏了一遍,面上涨红。
而照片里的另外一个男人,则和祁时晏完全相反,所有的照片几乎都是一个表情,动也不动,他所有的视线全都落在了沈逸矜身上。
夏薇点评:“看,祁渊这深情的眼神,让我想到一句,‘人就在我面前,可我依然想她’。啊啊啊,真的难以想象,他是祁渊啊,商界里都说心狠是他的代名词,可谁知道他的另一面是这么深情?”
沈逸矜笑了下,说:“你不觉得用‘蜡像’来形容他更准确一点吗?”
“蜡像?”夏薇大笑,“亏你想得出,矜矜,你太坏了。”
沈逸矜丢开她的手机:“睡觉啦,很晚啦,明天还要上班呢。”
夏薇余味十足,可一想到明天上班,顿时垂头丧气:“呜呜,该死的星期一。”
沈逸矜附和:“我讨厌星期一。”
“我不要上班。”
“我要咸鱼躺。”
“我要嫁入豪门。”
“……我、还是咸鱼躺吧。”
夏薇:“来嘛,嫁入豪门。”
沈逸矜:“来嘛,咸鱼躺。”
“哈哈哈。”
“哈哈哈。”
窗外月色如洗,风儿轻轻,吹起人的疲倦,催人入眠。
夏薇开了灯睡不着,沈逸矜最后只亮了自己那侧的床头灯,一笼暗淡的昏黄,才叫夏薇睡着了。
耳边的呼吸声渐渐均匀,沈逸矜翻来覆去睡不着,悄悄起了身。
出租屋小,除了自己的房间,她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便走进了厨房。
还有两罐啤酒没喝完,沈逸矜打开一罐,一口气灌下去一半。
她靠在流理台前,自己先前站的位置,抬头间,似乎还能感受到祁渊就在她面前,将她拥在怀里,窒息般的禁锢。
他总是这样,每次拥抱不用尽他的力量,似乎都不足以表达他的诉求。
仙溪镇那天,祁渊哭了,她是知道的,张熙后来还给她发了照片,男人蹲在地上咬着拳头泪流满面,手背上咬破的血痕触目惊心,衬得他身上的红衣讽刺又悲凉。
当时那照片,她看就看了,没往深里想。
任谁为祁渊哭了这件事震惊,她也是无动于衷。
可今天听夏薇这一二三的分析,她多多少少有了些触动。
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她承认那段关系里,除了结束时不太好看,之前她一直被照顾得很好,且两个人相处愉快,自己也很开心。
但是,她只是将之当一场协议,一场做戏的假婚姻啊。
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和人发生感情,和人真的步入婚姻?
连她的干妈都会说,她有病啊,从小吃药的人,她生不了孩子的。
祁渊,你去找别人不行吗?
祁渊说:“不行。”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他在家里和国外几位心理学专家视频,分析沈逸矜的病情。
专家们表示与病人面对面接触治疗会更好,被祁渊否决了。
早在从仙溪镇回来后,祁渊便通过祁时梦约见了许医生,还去了疗养院见了冯美玲,再结合闻哲语说的,他全面掌握了沈逸矜的病情,知道了她的心防有多重,生活上是有多缺乏安全感。
而他没有办法告诉她,他在她背后做得这些事,他怕吓到她,怕她从此再不理他。
所以,他下了个决定,他要学心理学,自己治疗沈逸矜。
电脑里有一份音频资料包,是仙溪镇那天的全记录。其中大部分照片和视频他都看过,唯独一份最长最大的视频他从没点开过。
那是整场婚礼的突变,是他意料之外的事件,也是他最后悔最想抹掉的记忆,以至于他一直没法面对,没能直面去接受。
此时,他坐在书桌前,面对电脑,眼神凝视那个文件好一会后,手指终于动了下,点击了播放。
画面里,女子掀了自己的红盖头,一身红嫁衣,温婉华贵,急怒使她脸上绯红,眉心紧拧,言语出口时,一双清绝的眸子里充满了失望,但看得出来,她还顾着彼此的体面,有所克制。
可在他双手碰到她时,她像是受到惊吓般忽然瞳孔紧缩,情绪随之激动。
看到这,祁渊按了暂停,支肘敲在自己额头上,用力捏了捏眉心骨。
很明显,沈逸矜从这里开始排斥他了,憎恶他的触碰,而他却不知其罪,还妄图更近一步。
真是一步错,满盘皆输。
再往后,沈逸矜那歇斯底里的哭泣和恐惧充斥了整个书房,祁渊感觉自己像握了刀的刽子手,满口悔恨,却做着最让人痛恨的事。
他当时为什么不能多看看她的反应,多为她着想?
“我替结婚,替离婚,我们开开心心,好聚好散,不好吗?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我没了父母,没有家,我住进你家时我有多开心,你知道吗?可是,你为什么要半夜赶我走?你知道我有多害怕无家可归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让我陷入极度的自我否认中,你知不知道?”
祁渊“嚯”一下站起身,合上电脑屏幕,面目瞬间阴沉。
“替结婚,替离婚”,“无家可归”,“自我否认”一个个字眼冲进他的耳膜,胀得他颅内轰鸣。
字字如剑,像是挑开他脖颈上的动脉,剧烈的疼痛感伴着窒息一下子堵塞了他的喉咙。
祁渊双手撑在桌沿,艰难地呼吸,口腔里有血腥味灌入,那是他自己咬破了嘴里的软肉。
无!家!可!归!
像昏昧世界里射进一道光,他终于看见了沈逸矜内心最柔弱最恐惧的东西,但那一片却被他伤害得血肉模糊。
桌上青草绿的陶瓷杯还在,是他现在每天喝水用的杯子。
“祁先生,送你份礼物。”
“我为什么要你的礼物?”
“因为有来有往嘛,你送我一个杯子,我也送你一个嘛。”
“我不需要。”
“需要。”
那时候的沈逸矜眉开眼笑,对他还抱有感激。
他现在明白了,那是她在感激他给了她一个“家”。
他们明明有着那么好的过去,却叫他的一念之差全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