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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回京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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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近三个月,一环接一环的离奇大案终于告一段落。

而原本一潭死水,暗潮涌动的京城也像是被池底突然迸溅的岩浆烧开,彻底沸腾,许多藏匿的污垢都被滚了出来。

一时间天翻地覆。

二十余年前,首辅楚严成通敌叛国一案是被诬陷,主谋却是当今丞相,长公主,以及远嫁突厥的和宁公主。

侯庭泉与姜锦玉的私情也浮出水面。

被俘虏在京郊行宫的突厥前可汗,姜锦玉的前夫得知此事后气急败坏,要求去大理寺自证清白。

他的字迹与当年那封定了楚严成通敌叛国罪名的信上的字迹虽有些许相似,但绝非是同一人所写。

所以那封信,以及末尾的章印皆是三人伪造,用以诬陷楚家。

严刑拷问之下,深知大势已去的侯庭泉最后亲口认罪。

虽只是答应还楚家公道,但姜武帝在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承认了二十余年前所犯的错,给楚家枉死的二百四十七人屈膝道歉。

为弥补己罪,他同时宣布将于第二年春退位,去福宁寺吃斋礼佛,传位于太子姜昭礼。

而侯家所有人皆被下狱,秋后问斩,其他有牵扯的官员,轻则贬官流放,重则入狱服刑。

与他们有所勾结的长公主,和宁公主,一个在入狱前夜服毒自尽,一个选择在皇宫自戕。

临死前都没能见心爱的人最后一眼。

不过姜锦芝服毒之前,见了若梨。

-

那一晚外面的雷声很响,但倾盆大雨久久未至。

其实若梨也没想到一切会进展得如此之快,看到姜锦芝之前,她更多的是茫然和一丝难言的,不可置信。

与其说是裴屿舟顺利,不如说,姜锦芝与侯庭泉败的太快了。

倒好像她原本就打算如此。

“我在外面。”若梨进屋前,裴屿舟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语气低沉而平和。

但夜色太浓,风亦很大,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进去前,若梨回身抱住裴屿舟,如同过去很多次他哄着自己时一般,柔声道:“你还有我。”

男人不曾说话,托住她的小脸,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

“是,我还有你。”

放下手,他目送着若梨走进屋子,看着那扇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合上,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渐渐攥成了拳。

屋内,姜锦芝睡卧在软榻上,穿着代表身份的宫装,头上的配饰也是极尽华贵奢侈,看着,依旧是难以企及的高贵明艳。

若梨站定在与她三步之距的地方。

这场景与过去的很多年一样,可二人的处境截然相反。

尽管姜锦芝看似高高在上,但已身处绝路。

“其实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也不想来送你最后一程。

无人招待,若梨也不在意,走到不远处的梳妆台前坐下,没什么情绪地道。

姜锦芝是皇室嫡女,生性骄傲,又怎会容忍自己成为阶下囚,所以今晚,便是她这一生的尽头。

不过若梨也没有落井下石的习惯,说完后便静静地看着对面,曾恨不得杀她无数次的恶毒女人。

此刻的姜锦芝依旧是熟悉的慵懒之姿,她也在看若梨,唇角始终噙着淡淡笑意。

虽与楚凝意最多只有五分相像,但她也颇具其韵。

可她还是觉得不过如此。

“你母亲临死前可有说什么?”女人慢悠悠地直起身子,漫不经心地问。

若梨的美眸中仍是一片澄净,却因她提及母亲有了些波澜,不过她仍是平静地道:“好好活着,寻一爱我,懂我之人相守。”

爱我,而非心爱。

勾了勾唇角,姜锦芝又问:“不曾提及旁人?”

“不曾,还有,她让我不要恨。”

“遇到任何事,都不要恨。”

轻笑出声,姜锦芝移开视线,看向软榻旁的架子上跳动着的烛火,冷漫又不屑:“虚伪。”

闻言若梨并不动怒,母亲是她心中最为干净温柔,独一无二的存在,姜锦芝不配对她做任何评价,而她也不可能将这些放心上。

“她只是不希望我变得和你一样。”

最后,她还是给了姜锦芝一个她这一生大抵都没有想明白的答案。

“你母亲是谁,知道了?”

优雅地交叠双腿,姜锦芝复又看向若梨,低声问,唇畔的笑意在昏黄的烛火下莫名让人有些发毛。

愣了愣,若梨终是垂下眼帘,轻轻应了一声。

裴屿舟不曾告诉她,但当年的真相都在世人面前摊开,姜锦芝与侯庭泉合作整垮楚家的动机,也只有一个而已。

“不迁怒舟儿?”

施施然拨弄着鲜红的指甲,姜锦芝意味不明地问。

立在门口的男人闻言猛然抬起头,夜色中越显漆沉的眸紧紧盯着眼前的门,里面有着让人揪心的,极尽克制之下的颤意。

若梨扬起唇角,尽管这抹笑意有些苦,但她的声音很坚定:“已经错过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

外面的裴屿舟攥得发抖的拳头骤然松了,向来笔挺的高大身体有了一丝让人心酸的弯曲。

若梨如今分得很清楚,犯错的并不是裴屿舟。

过去,她已经辜负母亲临终的叮嘱,无辜迁怒,又怎能再让她失望。

尽管她真的很痛苦,很痛苦。

京城楚氏,二百四十七人,都是活生生的命,却因为一己之私,以及帝王的不容之心,化为血水。

有她的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姨母,姨父……

而她的母亲虽得以苟活,但每一日都生活在地狱般的绝望和痛楚之中,生不如死。

若梨的眼眶一片通红,压抑至极,骤然崩溃的泪水自眼眶坠落,甚至连唇瓣都在哆嗦。

就算如今真相大白,又有何用。

她谁都恨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站起来,抬头,往前看,往前走。

姜锦芝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那个泪流不止,却倔强地不曾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一丝狰狞,只有悲痛与无助的少女,记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很多年前。

楚严成下狱那日。

深知内情的裴行慎进宫请求姜武帝从轻发落,留楚氏上百口人活路。

最后的结果就算皇兄没有告诉她,她也能猜到。

他选择娶她,以换楚凝意一条命。

如此得到心仪之人,姜锦芝又怎会痛快,所以她当日高调出宫,命裴行慎伴驾在侧,去往楚府。

但楚氏到底是百年的世家大族,家风严正,出了此事府中依旧井井有条,不见混乱,姜锦芝便直接去了楚凝意的院子。

彼时这位曾受无数世家公子追捧,富有盛名的京中第一才女,第一美人大抵也知道楚家气数将尽,正在院中给下人分发赏银,归还身契。

她很得人心,所有人都对她感激涕零,跪下不肯走。

而楚凝意虽红着眼眶,却没有哭,她弯下腰,挨个将人扶起来,从贴身婢女,到最下等的粗使婆妇,甚至连守门房的小厮也不例外。

见到他们,楚凝意并无错愕与慌乱,她遣下人们离去,又用帕子将眼中的泪擦去,很是得体地上前行礼问好,并请他们屋中上座。

不曾看姜锦芝挽着裴行慎的胳膊,甚至没有表现出半分她想要的愤怒,亦或者悲伤。

直到姜锦芝说出楚氏将亡,所有人都难逃一死之言。

到最后,楚凝意终于如她所愿,悲痛欲绝,但她求的却是放过那些与楚氏无关的下人们。

百年世家,骨子里有着寻常人不及的高傲与襟怀,他们不会为自己弯腰折骨,却会为无辜之人哀求涕零。

其实在那一刻,姜锦芝已经明白,为何裴行慎会深深爱上这个女子。

他们是一样的人。

甚至裴行慎还及不上她的傲骨。

那一日之后,意识到彼此差距的姜锦芝更想将楚凝意赶尽杀绝。

后来楚凝意在她派去的刺客追杀中失足坠崖,回来复命之人告诉她那崖深不见底,她难逃一死。

所以姜锦芝以为她真的死了。

却没想到,她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苟活着,还生下了一个女儿。

而若梨虽生得更为柔婉,但骨子里与母亲如出一辙,被搓磨数年,都不曾在她面前掉一滴泪,求半个字。

“这辈子,有一件事本宫赢了她。”

“本宫得到了裴行慎。”

思绪从回忆中收回,姜锦芝猝然笑了起来,眉眼之间明媚而张扬。

或许是若梨的错觉,也或许眼中的泪还未完全擦拭干净,她竟好像从她眼底看到了一抹晶莹。

只是,若梨并没有母亲那般善良。

她同样弯起唇角,声音是在姜锦芝面前从未有过的柔顺平和:“不,你没有。”

“老国公爷做出那样的选择时,她便也毫不犹豫地弃了他。”

笑声渐止,姜锦芝看了过来,高贵皮囊下最真实的狰狞面目终于一点点显现:“她死的时候你不过七岁!又知道什么!”

站起身,若梨双手交叠在身前,一步一步,如闲庭漫步,优雅地朝她走去。

明明眼眶通红,明明脸上犹有泪痕,可她唇畔的笑意却美得让姜锦芝全身冰凉,头皮发麻。

那一刻,她好像看见了楚凝意。

站定在与她不过一臂距离的地方,若梨微微俯身,唇角的笑意点点敛起,再开口时,声音冰凉:“我,就是最好的证明。”

母亲干净而忠贞,就算被楚府管家收养,与她从小一块长大的父亲不在乎她心里是否有其他人,她也不会做出朝三暮四之事。

但凡对裴行慎还有一点点留恋,母亲都不会答应嫁给父亲,更不可能留着那块玉佩,在必要之时将它托付给叶神医,给她留一条后路。

若梨话音刚落,窗外的天空猝然划过一道巨大的闪电,将屋子照得亮如白昼,很快一道惊雷炸响,甚至耳膜都因此颤动嗡鸣。

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姜锦芝的脸有一瞬间惨白如纸。

她一生骄傲,自以为高高在上,却从未碾碎过楚凝意的脊梁,甚至连费尽心机抢来的男人,也是她弃之不要的。

楚凝意从未将她放在眼中,甚至连恨,都不屑予她。

“我比不过母亲。”

“因为我曾恨过你。”

“但如今我可怜你,真心实意的。”

锦衣玉食,乃至王权尊荣,都不能算作真正的高贵。

这个道理姜锦芝或许到死都不能完全明白,但若梨在这一晚,却真正地懂了。

或许,她应该最后再感谢一下姜锦芝。

不过她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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