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那不是我的方式,而是(1/2)
——……
陆菲和艾迪一起踏入了海盗港的夜色。
陆菲他们居住的靠近市政厅的区域,除了送饭的仆从和偶尔不情不愿来传达消息的官员之外,鲜少有人经过。但那片区域更像是被人们心照不宣地画出的禁地,离开了那块地方,就一切如常。
之前陆菲是一直没有出门,但隔三差五出来买点心的艾迪,一直如实地将自己所见到的景象说给她听。所以她知道不远处有家面包店,还知道绕过后面那条街就能在一家甜品店里买到自己最近常吃的果汁软糖。
“说起来我们的最后一罐糖也要吃光了呢。”刚才招待守卫先生的时候陆菲就注意到了。
但当两人绕到甜品店门前的时候,却看到店门紧闭,里面空无一人。
艾迪:“要去别处找找吗?”
“不用了。”陆菲摇了摇头,“我想别处也未必会有。”
反正这种东西除了她以外,没人会认为是必需品,她也就不再继续浪费时间,拉着艾迪回到了更热闹的街道上。
艾迪描述得很详尽,但亲眼看见果然还是会有截然不同的感受。
海盗港真的很正常。
人们依旧白天在街上活动,夜晚在酒馆和夜市上放松。虽然仔细去观察,还是能注意到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的紧张情绪。在酒馆买醉的人比一般情况(哪怕是海盗港的一般情况)要多上不少。但这群人还有心思喝酒本身就是个很明显的标志。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能将海盗港的稳定维持到这种程度,陆菲都觉得简直是奇迹。
在入城之前,她原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城市被封锁,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突然成了禁止项,海盗港不再履行作为港口的职责,在海边出生长大的渔民竟然被禁止出海捕鱼。
不管那群贵族怎么想怎么做,首当其冲受害的必然是城中的普通居民。
人有的时候很脆弱,有的时候却又很坚强。可能在缺衣少食的情况下还能坚持,也可能并不缺乏物资但精神先行崩溃。而这两种状态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在被强行封锁的环境下更是如此。天知道哪里的蝴蝶扇动翅膀,会引发出什么难以想象的后果。
她很担心海盗港里面的人,所以陆菲才希望能尽量在事情变得无可挽回前进入海盗港。
顶着圣女的身份,哪怕马上就会被发现,也能尽快见到萨博侯爵或是目前海盗港的主事者。到时候就算不得不麻烦艾迪,至少能从内部直接击溃他们,不需要浪费时间。
只是这种办法会带来额外的风险,要不是因为缺少人手和情况紧急,她也不想这么无谋地直接一头撞进去。所以在意识到海盗港的状况和预想中不同之后,她干脆也就顺其自然地按兵不动,在那栋房子里耐着性子等了半个多月。
“真是不可思议。”
她看着街上的行人往来,忍不住轻声感慨。
“就算我知道海盗港的人都很大胆,但这群人也未免太悠闲了。”
“是我的错觉吗?”艾迪在她旁边笑道,“这话怎么好像有些酸溜溜的?”
“毕竟我做不到这样啊。”虽然陆菲确实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坦诚地承认了。如果按照她最初的计划走,或许能更快地解决海盗港表面上的问题,但那必然会牺牲或者破坏一些东西。
“最起码,我没办法保证这些人还能像现在这样安稳地生活。”
“我想想,如果是我的话会怎么做呢?”
或许,她会先去港口的海盗聚集地,装作崇拜他们的样子,想办法成为海盗的一员。
然后最好再想办法联络上中转站的海盗先生。现在结界被破坏,守在城市周围的魔兽还缺了一只,想要钻空子联系外面也总能找到方法。从海盗先生那里,应该能拿到些海盗港内成员的资料。
人生于世,不可能没有欲望。在这个时代还能选择成为海盗,甚至现在还选择留在海盗港,更是说明了他们有着强烈想要实现的愿望。因为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同,哪怕相同的大目标能将他们拴在一起,具体到每个人的想法也一定有着微妙的差别,对陆菲来说,这就代表有了能够撬动的裂痕。
到了这一步,她可以选择和这些海盗们进行交易。不过对海盗们来说开空头支票的招数可能走不通。海盗港跟弗莱卡不同,不是用吊坠做抵押就能开启资源循环的——她这么做了大概率的结果是什么都得不到。
跟海盗打交道,必须让他们看到实打实的利益才行。在海盗港内部能获得的,并会让海盗心动的东西,只可能在那座市政厅的里面。于是她明面上的圣女身份,和城门守卫背后的势力就又起了作用。反正萨博为首的决策系统早就被蛀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那她偷偷做几张没什么实际效力的文件,装模作样地发布些海盗们喜欢的命令应该也不会太引人注意。
通过守卫先生联络那么一两个在市政厅里面的自己人,或者干脆她自己假扮成工作人员混进去,带着文件出来——如果海盗想要确认文件的真假,让他们看到这一幕就行了。总之应该都不会太难。
然后……为了之后可能发生的战斗不要殃及无辜,她可能会希望让海盗做好悄悄送平民离开的准备。
哦,对了,当事情这样看似顺利地发展下去的时候,往往会在这里出现一个不尽如人意的意外。比如被终于萨博侯爵的海盗(虽然陆菲觉得这种海盗未必真的存在)发现了他们的计划,想要做些什么的话。
“那时候,就干脆直接打起来吧。”
陆菲啪地掰开一块刚刚买的甜饼干,递给艾迪一半,继续眉飞色舞地说着自己想象中的计划图。
想要一下打碎一块玻璃很难,但要是击打一块原本就布满裂痕的玻璃,就不需要用太大力气了。
在海盗先生带着他那边的人出走时,原本的海盗队伍就已经分裂过一次了。原本就已经变得不稳定的海盗组织,只要轻轻一拨弄,就很容易再次坍塌。似是而非的约定,利益的分配不均,最好挑动的人的贪欲就会让他们自己热血上头,哪怕不明着打架,暗地里估计也会水火不容。
虽然萨博侯爵现在的状况尚且不明——就连艾迪出去“闲逛”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他的消息。但既然他和他的派系现在的倚仗,除了魔王,能动用的最强武力就只剩下那点私兵跟海盗。想来海盗们自身的分裂和内斗会成为对他的重击。
要是他坐上船准备逃离菲尔德的时候,突然发现以为是自己人的海盗们,突然将武器对准了自己。那样的场景一定非常好玩。
“啊!”
陆菲猛地一惊,把艾迪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忘了什么事吗?”
“没有……”陆菲摇头,看向艾迪的表情却非常古怪,“你觉得,恶劣的性格是会传染的吗?”
“性格?”
虽然艾迪第一时间想要否认,但看了看陆菲,想了想公主,又想了想自己……
他非常认真地对陆菲点了点头。
应该是会的,至少公主那恶劣的性格,肯定是传染了一点给他。
“完了。”得到了艾迪的肯定,陆菲按着额头叹了口气。她竟然说出了“那样的场景一定非常好玩”这种非常不淑女,甚至恶劣得露骨的话,怎么想都绝对是被恶趣味的艾迪传染了。
然后只见两人对视了一眼,莫名其妙地都和对方拉开了一点距离。
“你为什么要后退?”陆菲抢先问道。
“忽视这个问题不是对我们双方都好吗?”艾迪笑眯眯地回答。
两人僵持了一会,最后又都觉得好笑,面对面地笑出了声。
“好啦,总之如果是我的话应该就会这么干。”陆菲将话题拉了回来,“虽然是因为我自己的计划才导致的结果,但按照这个发展,到了最后恐怕不会有多少海盗记得,我最开始用来取的他们信任的,其实是以他们正用武器指着的那个人的信誉签发的文件和命令。”
“只知道逐利的人,视野确实有时候惊人狭窄。”艾迪对此表示认同。并在心里补充了另外一句。
只知道追逐过去幻影的人也是如此。
“不过这样一来,不管计划如何进行,最后都避免不了一场战斗,也不可避免地要惊扰到这些人。”陆菲看着周围的街景,声音沉了下去。
“艾迪也知道的吧,我的方式就是这样,在弗莱卡的时候不也一样留下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琐事,让调查队跟那边的骑士团都忙碌了好几天吗?”
艾迪不喜欢她对自己的这种评论:“但你用的是能彻底解决问题的方法。”
弗莱卡的贵族也好,她想象计划中的海盗也好,虽然会毁掉一段时间的安稳,但在彻底破坏了毒瘤之后,随即迎来的就会是健康顺遂的新生。
“哈哈,我倒也不是在自我贬低。”陆菲拍了拍艾迪的手臂,“解决问题的方法没有好坏,归根结底——”
“最适合当时的环境的,就是最好的方法。”
陆菲的声音,和一个老者的声音融合在了一起。
……
艾迪在别人都没注意都的时候咂了下嘴。
陆菲则缓缓地扭过头,在身后看到了一双天青石色的眼睛。
他的头发已经全部变成了略带卷曲的灰白,看不到过去金色的影子。身材倒是高大了不少,并没有因为年老而佝偻。他拄着一根手杖站在那里,看手杖的重量可以知道他的体力也还保持得不错。只是脸上有了许多皱纹,像是饱经风霜的眼神深邃得看不透。
说他像是利剑,却又没有那种令人胆寒的肃杀。说他像是广场中心让人敬仰的塑像,又比冰冷的大理石多了几分真实。
“我听了你们刚才的对话。”他注视着陆菲,慢慢地开口,“你说你方法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冲突。但要是你有更多的人手和资源,还有时间,我想你也能在维持稳定的情况下解决问题。”
陆菲眨眨眼,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我想应该是可以的,但我不会这么做。”
将空头支票换成更加实际的利益,将冒名顶替的圣女头衔换成更能令人信服和畏惧的身份,再加上可以信赖的手下,确实可以做到。
“虽然我们说适合环境的方法才是最好的方法,但根据行动者的身份,立场,目的,怎样才是对当前环境的‘最好’也必然是不同的。我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东西,自然只需要以彻底解决问题为唯一的目的。”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现在的状况虽然很好,却并不是以我的立场会用……或者说会想用的方式。”
“哦?”老人似乎来了兴趣,“那你觉得,这是属于什么立场的方式?”
陆菲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温柔:
“我想,是适合王的方式。”
如果说陆菲的作风是将一切推翻重洗,彻底重新开始的龙卷风。那正显示在他们眼前的就是如和风细雨,如涓涓细流般逐渐渗透进波涛汹涌的地底,在不伤害到表层那些脆弱生命的前提下,一点点地将地底的有害物拔除的方式。
安稳,平和,只是作为那细流的源头,注定要承担更多的压力,甚至到最后,被守护的生命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曾被守护。
以前……大概比露菲莉娅对恩里克说让他成为王更早一点的时候。因为一场贸易合作,露菲莉娅久违地和那位声称拥有五千条丝裙的女王有了一点喝茶的时间。
茶会上,露菲莉娅像是随口一说地,问了女王这样的问题:“你觉得要是我当女王,会怎么样?”
女王当时正在欣赏自己新涂的指甲,闻言竟是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
“别开玩笑,亲爱的。”她的表情就像是在看说了傻话的小孩子,觉得很有趣,“你可当不了什么女王。”
“为什么?”
露菲莉娅皱了皱眉。语气倒更像是在说“凭什么!”。
“别误会,我不是在质疑你的能力。”女王慵懒地托着下巴靠在桌上,另一只手的食指隔空轻点了点露菲莉娅的胸口,“倒不如说,你所拥有的能力已经远超出一国之王所需要的水平了。你的责任心会让你做好一个王该做的事。”
露菲莉娅眼睛一亮:“那不就——”
女王不赞同地晃了晃手指,截断了她想说的话。
“问题在于,”她话锋一转,看向露菲莉娅的眼神里多了一分微不可察的悲悯,“你太过温柔了。”
因为你太过温柔,你对世间的一切都心怀怜悯,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人愿意追随你,愿意相信你所描绘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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