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逃(2/2)
三人曾剑拔弩张,此刻同处一室,却有着共同的目的。
董昭昭将侍女全部遣散了,又仔细关好了门窗。
她上下瞥了眼李温直,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包袱,丢到李温直面前,“这是五十两银子和一张假的路引,拿了东西,赶紧走人。”
李温直暗暗和申姜对望一眼,佯作不愿,讨价还价道,“才五十两,就要我离开路侯爷?”
董昭昭怒道,“怎么,五十两不够,本公主还送你一座金山不成?一会儿拿着东西赶紧走人,不然别怪本公主无情。”
李温直支支吾吾。
申姜适时地劝道,“温直,公主大度,已经为你安排好了出路,你不要得罪公主了。”
李温直妥协,“好吧。”
董昭昭安排李温直临近傍晚的时候再走。一来在白天走太过张扬,恐路不病会发现,节外生枝;二来今日宴上的酒水都是烈酒,傍晚的时候众人也该醉了,昏昏沉沉的,又有夜色,能更掩人耳目些。
董昭昭走后,李温直迅速地将东xī • zàng好,和申姜谋划道,“申姜,我现在能名正言顺地走了,你呢?没有你,我可不走。”
申姜轻吸了一口气,“放心,我会与你一道走。”
李温直担忧道,“陛下那边……”
申姜小声道,“他今天随行的人不多,只有卫无伤和一些亲卫。若我能瞒过他的眼睛,脱身应该可以办到。”
李温直疑道,“你怎么瞒过他的眼睛?”
申姜似已智珠在握。
“我有办法。”
……
说来也真是奇怪,贺兰粼今日不怎么饮酒,对董昭昭事先准备的那些芳香醇美的烈酒,更是碰都不碰。
路不病倒是在李温直的劝语下,饮了一杯又一杯,大醉酩酊。
他一喝酒就浑身脱力,在轮椅上歪歪扭扭的,身子都快要滑下去了。
李温直将他推到了寝房,托着他的身子,将他丢到了榻上。谁想他迷迷糊糊的,一只手还勾着她的衣带,不肯放松。
李温直一使劲儿挣,差点摔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路不病醉颜酡红,双眼本来眯成了一条缝儿。闻到少女身上芳香清新的气息,蓦然一睁眼。
李温直那双桃腮,就无限近地在他眼前。
路不病更醉了。
心底和身体的某处,都在隐隐发痒。
“李温直。”
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情意缠绵,遒劲有力的手臂一伸,就将叫她纳在怀中。
李温直娇小的身躯被他这么一裹,如陷入棉被中,动弹不得。
她一急,试图唤醒他,“路侯爷,你醉了。”
路不病哪里理会,按着她的脑袋,径直就朝她的朱唇深深一吻。
李温直呜了一声,乌黑的瞳仁瞬间放大无数倍。
她浑身发热,宛若被金光灿烂的太阳拥抱。
她颤声啜涕着,眼前这男人太过沉雄,饶是他醉了,也能轻轻易易地把她制住,她连他力气的百中之一都没有。
李温直气恼不已,感觉自己被轻薄了,对路不病拳打脚踢。
路不病正自醉意朦胧,见她打自己,顺手就攥住。
他的手,骨骼长大,崎硬宽阔,一只手就可以将李温直两只手腕攥住,跟攥两根新生的柳芽似的。
李温直气得眼眶子冒出泪花,冰凉的泪珠沾在路不病脸上,透着寒,才叫路不病猛然惊觉了一刹那。
“……温直?”
他双手微微放松,李温直挥手,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耳光。
路不病惘惘然倒在床榻上,挣扎着想要说什么,然酒意上头,眼皮沉得如石头一样。
李温直气得将他的轮椅摔了出去。
“呸。哼。坏蛋。”
随即拿好了包袱,将他的房间关死,夺路而逃。
……
夜幕快要降临,贺兰粼本打算回宫,奈何申姜极力相劝,再三挽留,说是还和董昭昭有知心话要说,才勉强留下来。
临近就寝时,申姜穿了一身轻纱似的薄寝衣,端了两盏水酒过来,月光的映衬下,当真宛如月宫里的仙子一般。
她主动坐在他膝上,素齿朱唇,肌肤若堆雪之色。端起一杯酒,殷殷道,“我敬陛下。”
贺兰粼不忙喝酒,挑起她柔若无骨的下巴,“还在公主府中,你怎么穿成这样?”
申姜涩然侧过头,“此刻屋里没人,只有你我。在夫君面前,自然穿什么都行。”
贺兰粼幽幽一笑。
“行,好大胆。”
申姜忙拦住他,“不忙,咱们先饮了这合卺酒再说。”
她痴痴地望着他,眼底如有明光的源泉,拿着酒杯,满心满眼全是他。
贺兰粼一颗僻静的心倏然被拨动了弦。
他一时失了智,不顾一切地咬住她,用更明亮炽热的目光将她笼罩。
申姜将合卺酒举到他嘴边,他随口饮了。
申姜笑得更柔,倾泻清澈的光,手臂轻轻挂在他腰带上,蕴含无比的情意。印象中,她从未这般恣意,透过旖旎的烛光来看,近乎于妖。
“你自己找的。”
申姜轻淡若无地嗯了一声,贺兰粼将她打横抱起。
她的唇内敛地合着,怯怯靠在他肩头,手臂抚着他的肩膀。
贺兰粼眼色沉沉,刚要垂首将她吻住他,猛地浑身一颤,旖旎之色尽数褪去,脸上变得惨白。
他似一瞬间被人抽干了骨髓,手上无力,连申姜也抱不住,阖眼就倒了下去,坠在公主府厚厚的地毯上。
申姜从他手上脱开,平静无波地瞧着他。
她叹道,“原来反应真的这么大。”
贺兰粼血色骤然失去,脸冷白冷白的。
“……你?”
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怔怔望向头顶,刹那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申姜站在他面前,绣鞋上圆润的珍珠可以碰到他的脸。
“没错,我在酒中放了一点血。”
她漫不经心地瞧了瞧自己指尖上的血口,“没想到,你真是一点荤腥不能沾,这么一滴血就能叫你失力成这样。”
贺兰粼的长眉痛苦地蹙着,喉结挣扎着滚动,幅度却很小。微弱的呼吸断断续续地涌出,他的眼尾脆弱地沉下来,双目紧闭着,如饮了什么封喉的毒药,动弹不得,一时弱不堪言。
他的神色很复杂,低低哑哑地说,“你……你……竟要杀我?”
申姜迈着款款姗步,先是将门窗封死,然后俯身半跪在他身边,从他身上摸了一把匕首。
那是皇帝随身的利刃,秋霜白练一般。
申姜便将这秋霜一般的物什贴在他的脸上,细细地摩挲。
她已得了逃跑的机会,本该立即就走,不知怎地,却忽然涌起一股报仇的快意来,想要好好折磨折磨贺兰粼。
贺兰粼其他的情绪都已被怒意所取代,一双长眸如含了一泓寒水,愤怒的寒水。
申姜一凛。她厌恶他那双寒凛的眼睛,慑得人心慌,便顺手扯下一条白绫,给他蒙了起来。
她用刀挑起他雪色一般的下巴,用他平时对她说话的语气说,“你不是很傲气么?我现在要把你踩进微尘里,你有什么办法?”
贺兰粼强自忍着血液逆流之苦,扭过头去,把脖颈亮出来,“你要杀就动手吧,不要废话。”
他的眼睛被白绫蒙着,脖颈上蜿蜒的青筋暴起,全是冷汗,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申姜也不客气,狠狠地剌了一下,却没伤到大动脉。
她道,“你死了,我就背上弑君的罪名了,他们不会饶过我的,我焉有那么傻?”
贺兰粼讽然,暴戾一笑,露出森森的白牙来。
“……你觉得我活着,会放过你?”
这般威胁的话语,申姜却无丝毫着意。她现在完全不怕他,甚至他的命都在她手中,他有什么资格跟她硬气。
她恨他以前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故意在他耳边吹气,使他的痛苦加剧。
“是啊,不过今日过后,我就永远消失了呢。陛下想找我报仇,却也找不到了。”
“刘申姜,”
贺兰粼阴冷冷地说,“你最好祈祷我这辈子都找不到你。”
申姜一怔,随即又笑了。
她就喜欢看他这般气发如狂,却又骨软力竭无能为力的样子,很像她被他为难时。
数月来的愁云惨雾一扫而空,申姜会心一笑,大发慈悲,俯身在他那张俊脸上狠狠啵了一口,像是赏给他的。
他身子剧烈一颤。
“走了。”
申姜朝他摆摆手,
“陛下,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