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64 污秽（1/2）

不知火知弥光着脚，穿着一件连身的直到小腿下半部分的长雨衣，将帽子完全遮盖起来，拉链紧紧拉到下巴下方。

他竖起雨衣连带的半面罩，在胶制面罩的微微压迫下，呼吸听起来像是某种猛兽垂死的低喘。

他将自己的记忆完全敞开，任凭草薙明月使用灵能场完全摄取，为他找到想见的那个人当前所在。

少年的身体像风蚀的岩石一样，爆起着无数嶙峋扭曲的肉痕，像强大又走到绝路的妖怪。

草薙明月触碰过这份毫无遮蔽的洁白的「业」。不着掩饰，恐怖温柔。

“还有，不知火前辈——”他的声音在不知火知弥的心头淡淡飘荡。

“也不算完全没办法。全身换血就可以。献血的一方也不一定会死，然而必经的极度痛苦是有的，只要在那短暂的换血过程中忍耐住……”

不知火知弥走在霓虹闪烁的街道上，身边流动着幽魂般的人群。人们走过他身边时，都会满怀疑惑地盯上一眼。

他放空着眼神，沿着心里草薙明月幻声的指引，走过街道。

夜空上有一轮惨清的冷月，地上的人世浮彩幻幻流淌。

不知火知弥一直走着，脚步健快，身上的肉纹不时像活着的肉虫一样扭动发疼。

“你的血脱离你受过咒术的身体，我净化后，反输给献血的对象，会使对方的体质较原来稍有衰弱，总体影响不大……”

踏着心上幻声的尾音，不知火知弥停下脚步。

他缓缓抬头。幽蓝色的夜空下，一座简陋的单层公寓上亮着一扇窗。

草薙明月的气息仿佛吹过他的耳畔，“你就可以活下来。代价是间歇性疼痛的后遗症，那时候只要按时吃药……”

尾音幽幽地落进风里。一阵夜风正凛然地吹动不知火知弥身上怪诞的长雨衣。

注入一百人体量怪力的身体，承受着细胞运作的压力极限，然而也使少年成为短暂的妖怪。

不知火知弥徒手攀上高耸的楼身，两三下登上高悬的单窗阳台。

他站在灯光的背阴里。长风衣的遮蔽、灯月的掩护，以及他那岩石般的、恐怖的形象，将他包裹成一条寂静的鬼影。

单窗敞开一半，灯火里流动着暧昧的语声。

在聚起精神，倾听那怀念的、使他坠入爱恋的声音之前，在那飘忽如风的很短的瞬间里，不知火知弥想起自己对草薙明月的回答。

“我不会让他冒生命危险。我会问问他，无论他的答案是什么，其实我都不会那么做。我只是想问问……”

“你认为他的答案会是什么呢？不知火前辈。”那是怎样的一种声音，幽柔、磁醉，含着令人战栗的温柔。

不知火知弥和当时一样沉默着。

在他听到灯火里传来的爱声之前，他在心里默默想道，“……他应该会说愿意吧。”

就像在听闻他必须弄到救命的钱，而来请求自己时，自己的回答一样……

“呵呵呵。”一声娇柔的女音传出，风韵娇趣，笑语盈盈。

不知火知弥慢慢抬起眼睛。在阴霾的暗影下，他那双近乎完全漆黑的眼睛，闪着不能直视的冷光。

“骗人说是不还就会丢掉性命的钱，结果只是拿去还些押注的债务而已。”女人笑呵呵地说道，“计算好了小鬼赢来的金额吧？余出这么多，挥霍去吧。”

“我还想和你正式交往。”一个磁性的男声传到不知火知弥心上，“谁让你老爸看不起我这种近乎无业游民的家伙呢。”

“在少年福利院当什么社工老师，是没出息啦。”女人娇媚地笑了。

不知火知弥侧过身，站在比暗影更暗的角落里，露出一只恶魔似的黑瞳，看向灯光照耀的房间。

“我也没有办法呀。如果押注的欠款积累，我的债务又要翻倍啦。”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男人，尽管是所谓少年福利院的老师，却打扮得与那种朴素的工作相差甚远，时髦风流的样子，在那笑容中越发显得夺目。

依偎于他的女人千娇百媚，红唇过分鲜艳，艳丽的卷发在灯光的照映下，像一团金色的野火。

“你怎么知道那小鬼肯为你打地下黑赛，敢下那样的押注呀。”她像是问着小猫小狗的可爱问题一样。

“他喜欢我嘛。”男人笑了，又恶寒似地皱皱眉头，“想起来让我反胃。”

“所以说你真是坏蛋。”女声动听地笑起来，“对男人没兴趣，还和人家认真周旋。”

“那种痴心的傻瓜，不好碰到啊。想到有点利用价值，即使是男人，也只能假装忍耐……”男人说着甜蜜的话语，屋内的灯火笼罩上香甜的魅影。

“不过，真有那种邪门的方法啊，让一个人拥有一百个人的能量什么的。不是跟踪听到他和一个更丑陋的小鬼嘀嘀咕咕，我还不相信呢。”男人继续说道。

女人只是好奇，舒舒服服躺下来，伸展着妖丽的体态，“呵呵呵。你敢下那种押注，是看到了他表现出的黑赛实力吧？不然哪能下定决心？”

她轻捏了一下那人的鼻尖，“怎么一点也不脸红呀？装可怜骗人，一点不会露馅儿的。”

“钱都拿来给你了，你还不满足吗？还在说风凉话，提醒我想起那个恶心的小子。我也忍受了不少呢……”男人哼笑一声，语气里似乎有爱意，更多却是急切的欲望。

缠绵魅影，幻色浮沉。

不知火知弥像风干的岩石般，站在阴影里。

他盯着昏黄暧灯下的幻景。

声声句句，破梦穿心。

而隐身于幽微之所的草薙明月，在他那双无底的黑瞳中，早就轻轻闪过的心光，是否先已察觉了在少年的叙述中，那不得不使人以窥探下流谋划的眼神看去的、趁虚而入的嫌疑……

在那样的人生境遇中，本就内敛、敏感的，失去一切的少年。在那时候，只要让他感觉到被爱……

只要粉饰一下，运用一点关怀和爱暖，就可以轻易赢得那颗绝望的、单纯的心啊。

不知火知弥想着，是否草薙明月已勾勒出可能的真实，这是他送自己亲眼来看的原因之一？

如果是，那个少年真是温柔残酷。那极致的、凌驾于尘世之上的残酷，存在于那双幽美的黑瞳，和那颗轻轻跃动的、能感知到鬼神之语的心脏中……

不知火知弥动了动身体，抬起手，将半开的窗子一拳击碎。

整个窗子应声毁落，尖锐的玻璃碎片暴雨般散落一地。

突发的厉响让屋里的人大惊失色。

暧幻的声影都被打破，像沸腾水面上破裂的波纹。

如花如水，转瞬即逝。荒谬的爱……

不知火知弥像一尊高健的黑色恶神，走进房间里。

“你是……你是谁？！”在灯光下，那相貌漂亮的男人满脸惊慌，身边的莺声燕语则瑟瑟发抖。

不知火知弥陷入无底地狱般的短暂沉默。

男人骂了句脏话，“混蛋！我要叫人了！”

不知火知弥抬起手，像恶神抬起了握着利刃的魔手。

他猛地一砸，轻松恐怖的力道，将床边的电话砸得稀烂。

“啊——！”女人尖叫起来。

dú • lì的、没有邻居的小公寓外，月光青惨惨地、寂静地照落。

男人的眼睛翻起一点恐惧的眼白，向上仰视着那个怪恐的人。

“那么……”不知火知弥微微张嘴，吐露沙哑的、仿佛来自地狱之河深处的声音，“你都知道，老师。”

“你是……”男人的喉结紧张地吞滚着。

“不仅知道，而且是故意让我为你去赢黑金。”不知火知弥的脸完全隐没在黑影里，只有点滴的水痕流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