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9 对决（1/2）

在传闻中的逢魔时刻到来时，夜色正浓烈寂静到仿佛将现世抹除。

草薙明月走进病房。周围的一切在黑暗中显出隐约的棱角，有一种异常的、因为被寂寞和漆黑笼罩而格外剥离出的存在感。

少年动作自如静默，体态高秀随性。

他缓缓移动黑瞳。他看到东方雅美和南健太郎正趴在桌上，进入无底的梦渊。

他转回视线，走向病床。

那张仿佛是漂浮在无根黑海上的、诡异的床榻。

草薙明月动了动脖子，筋骨发出轻微又含着狠劲儿的轻撞声。

他伸手从床边拿起一本手绘封面的日记本。那是南良次的日记，在这几天的陪伴中，他听到南健太郎说起家人的点点滴滴。

他翻动日记，看着那些笔迹稍显稚嫩的记录，翻着翻着，那些天真的话语逐渐变得意味不明、疯狂迷离。

少年的眼神静静落在日记本上，也不移动目光，就这样伸出另一只手，做出个握着一堆花瓣似的掌心朝下的手势，虚虚握住南良次的手。

当两只手轻微接触的瞬间，深深隐藏于里世界的、在「现世」的人永远看不到的灵能场，像骤雨打落的水面般，淋漓波荡起来。

这股灵能引得周围的一切，都像蒸汽一样闪烁起来。

草薙明月神色不动，仍然看着日记本。

他缓缓翻转手腕，手心朝上，仍是握着花朵似的手势。

在他将呈现秀美花手姿势的手指，忽然握紧成拳时，就在那个瞬间，波动的情景猛地抻平，一切恢复寂静。

草薙明月抬起眼。

房间变化了。没有病床，没有两个相守的少年，也没有被束缚带紧紧绑住的南良次。

开了一半的房门外，幽蓝色的夜影仿佛就从那里静静地涌动出来。

草薙明月单手捧着摊开的日记本，就像在晚风下随意散步一样，走出门外。

小饭厅映入眼帘。在呈现出诡异幽蓝的月光下——鬼气森森、不属于人世的月亮——圆形餐桌正摆放在那里。

一阵诡怪的咕嘟咕嘟的水声，像致人痛痒的有毒虫子般，麻麻酥酥地爬过他的感官。

草薙明月抬起手，揉了揉脖子后面。

他从容地走过去。

围着餐桌摆放的椅子上，每个上面都有一团影子。

桌子上则摆放着一个自动加热的汤锅，里面有液体的剪影黏稠晃动。

草薙明月走到桌边。微垂的眼帘缝隙中，透露出可怕的冷柔光辉。

汤锅里有一个人首。随着咕嘟咕嘟翻滚的水波，这个头颅缓缓沉浮着，露出腐烂的面皮和完全撕裂的双眼。

草薙明月看了一眼，又转开视线。

每个椅子上都摆着一个手工娃娃。

相比于娃娃的小号身体，在无头的娃身上拼接的、属于人类尺寸的头颅，每个都显得过于硕大。

有头发卷卷的妈妈、戴着眼镜的爸爸，还有一只流满鲜血的小狗的头，分别缝在娃娃的身体上。

草薙明月挪动几步，让视野转个角度。

在此过程中，他看清楚每个头颅的惨相：眼眶流血，眼睛完全翻白，要么面皮撕裂，要么缺少一大块肉。

草薙明月停下脚步，看向背对月影的椅子。

其中一个椅子上放着一个无头娃娃，脖子部分扯裂的乱糟糟的布料，就像那些人体部位上撕裂的伤口。

另一个椅子上有一团人影，小小的，正在发抖。

草薙明月走过去，月光的角度也跟着移动。

在青惨的光辉下，他看到那个男孩——没有伤痕，但是脸色白得像死人的南良次——正瑟瑟发抖地抱着膝盖，蜷缩在椅子上。

“呜呜……”他发出的哭声，在这里世界的黑夜中，造成了更为恐怖的回音。

“我不要这样……”他继续哭着。

草薙明月看着他，缓缓抬起手，还是那样诡丽的手势。

南良次感觉到了什么，痴痴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显出他充满血丝的双眼格外大。

“我想要爸爸妈妈、想要哥哥……”他呜咽着，“但不是这样……”

草薙明月的姿态里，显示出一种居高临下的温柔。

他将手伸向南良次，“跟我走。”

南良次抖着唇瓣，那眼神看得人想要恐惧尖叫。

草薙明月却只是沉静，轻轻一抻脖子，做了个示意跟随的动作。

“我带你去找你哥哥。”他淡淡道。

“真的……？”南良次颤抖着抬起手，试图触碰到那个冰冷的、掌握着鬼神之力的少年手掌。

草薙明月将指尖触碰过去，接触的瞬间，男孩的身体化成了白骨灰尘般的飞烟。

这股飞烟不断流动，吸入草薙明月的手里。

等到烟尘吸收殆尽，草薙明月缓缓转过手腕，将掌心朝向相反的一面，露出线条瘦秀的手背。

整个黑夜里，只有那浸泡着人首的血汤，还在咕嘟咕嘟、黏黏稠稠地响着。

一股饱含着孩子气的、无比纯粹的怨毒感觉的邪气，充满着整个里世界，像收紧绞杀的带着刀刺的网，试图挤碎草薙明月。

少年只是将身体一靠，靠坐在桌上，姿势闲适俊秀。

他身边是坐着血淋淋娃娃的椅子，身后是沉浮着残破人首的血锅。

月光幽冷地映照在他身上。

草薙明月面向楼梯。楼梯半腰以上没入夜影，但总像是会出现什么的样子。

他看了一眼那涌动着怨毒邪气的楼梯，然后从容地翻了一页日记。

“将这个孩子拉入你的里世界幻觉，他的身体虽然在现世，看到的却全都是类似这些东西。”草薙明月淡淡道，“难怪表现出了无比确凿的精神失常。”

他将日记本拿近些，就像是在平常日子里认真读读书的样子。

“因为做娃娃的爱好，没什么同年龄段的朋友。”草薙明月看着那些文字，“‘有一天，我碰到了一个比我小几岁的小弟弟，他很愿意和我玩，也喜欢我做的娃娃……’”

在他轻读那些日记文字的时候，整个里世界的邪能不断波动着，一次次试图将他压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