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1)
我低头细瞧着这受职戒,黑晶石的戒身上刻画着繁复古朴的花纹,大小刚刚合适,与我生前他送的铂金戒式样有几分相似……
我心一下揪痛,那戒指我扔了,因为我知道他送我的理由可能是逗哄一个床伴,或是本想送给他的白月光结果人家不收,让我捡了这个便宜,甚至可能是为众多情人批量购买,人手一个,都不亏待……一切都可以成为理由除了……因为爱我。
我猛然回神,迫切地问少年“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喝孟婆汤”“你已是守镜仙官,不能再饮。”“那送我回人间,我喝孟婆汤,从新投胎做人。”
“你手上已戴受职戒。”“那我取下来。”我刚要去取,他便火速按住我的手“你绝不能取,你若取下,便是触犯天条,永不入轮回,你将入地狱炼火池,千千万万年忍受烈焰焚身之痛,你最想忘的前尘往事会一幕幕清清楚楚的闪现在你眼前,旧伤未愈,又添新痛。”
我真是气得笑了,想我一生并没有做什么坏事,那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地步无论生死,都要背负着他留给我的无尽痛苦,时时刻刻遭受煎熬折磨。既然存在地狱那也应该有天堂,那些慈悲为怀,济世救人的神佛,为什么不救我
许是少年看我神情痛苦便又说“阁下不必伤怀,你若想忘怀过往,只需度过你的升仙劫,劫数一过,冥帝会为你亲施清心咒,从此以后,尽忘伤心事。”
这倒是让我心微微振奋了一下。“那我的劫是什么”
“请随我来。”我跟着这个文质彬彬的执案使离开大殿。
临出门时,我无意间回望一眼,仿佛看到金丝帐后,高高在上的冥帝转过身来。依稀可见笔挺身姿,如同开刃寒锋,脸却远远的,看不真切。
我们在一栋座落在高桥上的阁楼前驻足,殿阁古色古香,雕窗飞檐。阶下是墨色的脉脉忘川水,水面飘着细细碎碎暗紫色的花瓣,浓香甜腻。
执案使推开乌木雕花门回头道:“你以后就在这里起居办公。”
“我的劫究竟是什么?”
他深深看我一眼,我恍惚觉着这眼神带着尖刺、透着冰渣。这种眼神我再熟悉不过,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他的那群朋友就是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欲哭无泪,我死都死了,怎么还要受罪,问句话而已,哪里错了
他淡淡答“你倒是心急,就这么急着渡了劫,好前尘尽忘”
我低头小声道“是的,烦请你快些告诉我。”
执案使冷笑一声,雪色长袖一拂,手里便拿着面青铜圆盘,圆盘上刻古怪兽头的狰狞浮雕,边缘画有一圈咒文。他正色道“这是观生镜,你现在是守镜仙官,要做的事只有一件,事毕,便是渡了劫。”
我心立即活了过来,急忙追问“什么事”
“取你一滴血替镜开光,守着这面镜子,看着镜中人,朱笔沾墨将他一生所做所为记录在册,直到他死。判官会据你所记,论功过,定来世。”
我心又沉下来所以我还要带着令我痛入骨髓的记忆再熬百年
“这要多久。”
“地府不见日月,所以并无年岁,人世百年,恰如一瞬,你挨得住的。”
这倒是奇闻,我伸手去接过。
他转身离去,我进门,听到他声音空远地传过来“差点忘了告诉你,你若因为个人恩怨添油加醋,胡乱编写,还是要入炼火池。”我并不介怀,我虽然死得惨,但却是一生与人为善,并不会无端给人使绊。
我在窗前竹榻上舒舒服服躺下,可见那地狱唯一一束光亮突破滚滚乌云撒向东方巍峨的殿宇的穹顶。
我拿出观生镜,咬破手指,殷红的血滴在青铜兽头上,兽头缓缓陷下去。圆盘中央凹凸的浮雕渐渐平整成镜。
我看到了他。
他依旧是一身版式新颖,设计剪裁一流的笔挺西服、衬衫雪白,乌发分毫不乱,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在光线明灭中更显深刻英俊。在灯火璀璨的酒会里,在衣香鬓影中,恰到好处地浅笑,给每一个向他打招呼的业界名流,大家闺秀或点头示意或轻言细语。看来我死了,他活得更加顺心。
真是讽刺,我陪他风风雨雨十五年,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时,他一句话都不肯和我说,一个正脸都不留给我。看着他春风得意,左右逢源,我真想把手伸进镜子里,扯着他衣领,对他吼“你看看我,我死了!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于心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