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1/1)
但再没法理解,再难以想象,他也把那口气硬生生忍了下来,宁可深更半夜在自家卫生间里气血翻涌。
为了南方,路程其实可以把底线放低到连他自己都难以想象的程度。连着叹了好几声气之后,他找来白天包过冰块的毛巾,浸了热水又往面颊上按下去——明天总不能顶着这若有若无的几个手印和南方一起醒来,至少此时此刻,他还不希望他的世界天翻地覆。
从南方父母到访那日算起,三天之后。
谭亦辰刚下了一台小手术,不知为什么倒像连站了十几个小时一样疲惫不堪,一面按下手机的开机键,一面慢慢地把术后给主刀医生补充营养的高脂牛奶往嘴里灌。结果手机屏幕刚亮起来没几秒,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动物一样狂颤不止,拿出来一看就是好几条短信,还有10086发来的未接来电提醒。
无论短信的发件人还是电话的主叫方,全是南方。
南方何等镇定的人物,鲜少有火烧火燎急着找人的时候。谭亦辰吓了一跳,一手摁了通话键拨回去,另一手就把术后的案头工作全甩给了助手,自己匆匆忙忙往电梯那儿去,准备直接乘电梯去地下停车场拿车。
等他一路飚回去,南方已经在他家门口站了有一段时间了,手里还拎着个谭亦辰从来没见过的酒瓶子,正像喝矿泉水一样源源不断地往胃里送酒。
“给我!”谭亦辰劈手就把酒瓶子抢过来,拿在手里迎光看了一下,忽然被心底泛上来的一阵烦躁给击中了,自己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先进来,进来再说。”
南方不是很会喝酒,要喝也都是路程想跟他上床之前倒给他喝的,所以这会儿进了谭亦辰的家门,很快表现出了酒后多话的症状。但他情绪非常不好,看上去丝毫不显得亢奋,只是垂着头低低地叙述,间或喝一口谭亦辰冲给他的浓茶。
原来这天是南方父母定好要启程回去的日子,路程始终不肯出面送一送,最后只打了个电话给南方的父亲,可没说几句话又以言语不和而告终。南爸爸从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在机场大厅里背着南妈妈拉住了他,三言两语说出了一个一直对南方瞒得滴水不漏的事实。
南方的父亲是那一辈的长子,自然继承了家里从商的传统,而次子则选择了警校,后来成了刑事警察。那位倒霉的小儿子刚结婚没几个月就牺牲了,留下怀孕的新婚妻子和无所适从的家人。依据他的遗嘱,遗孀生产后把孩子留在了南家,交与他的兄嫂抚养,自己则有开始新生活的权利。那个尚未降世就失去了父亲,出生一年多就离开了母亲的孩子,当然就是南方。对南方隐瞒事实这一决定,不仅是他亲生父亲的意愿,也是他生身母亲的建议:毕竟英烈遗孤的名头不能带来多少荣光,还不如让他心安理得地生活在富庶之家,安享养父母的关爱。而南方的母亲前几年又患病去世了,真相大白就无限期地拖延了下来,直到他们夫妇惊闻南方口中的“大学同学兼合作伙伴”居然是他形影不离的爱人,一气之下亲自前往求证为止。
得知自己是一直寄养在伯伯、伯母膝下的孤儿,而妹妹南洲才是他们婚后唯一的孩子,这对于南方而言无疑是相当大的震撼。老人在陈述事实之后,还语重心长地解释说他们会像现在这样震怒,一方面是对南方与南洲一视同仁、确实无法接受,另一方面则是希望早逝的弟弟能够留下血脉、不能白白辜负他最后的心愿。
为了这个,南方近十年来第一次没跟路程说实话,只语焉不详地发短信说自己今晚要在公司加班,转身就买了几瓶酒躲在办公室里自斟自饮起来。谭亦辰听到这里,实在庆幸他最后还知道要试着联系联系自己,否则他一个人独处一夜还不知会弄成什么惨状。
“……路程会不会跟你父母还有别的过节?而你碰巧不知道?否则怎么会不去送呢,路家养出来的都是人精,你家路程只是不喜欢这些人情世故,不至于这样吧。”谭亦辰拿电热水壶来跟友人续上热水,坐下来又叹了口气。
“能有什么过节?我父母到了没几个小时,我也就回去见他们了。”南方苦笑了一下,端起茶杯来轻轻吹气:“其实我不怪他,真的,他这样也都是我惯出来的,我自己愿意。”
谭亦辰认真看他几眼,追问道:“什么叫你自己愿意?”
“我以前说过,而且一直这么说,让他只管待在家里写他的小说,别的什么都不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