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1/1)
“我会好起来的?”徐缭从喉咙里哽咽出声,“会吗?”
应肃对他微笑,抵着额头轻声道:“会的。”然后伸手按住徐缭跳动的心脏,嘴唇柔软,“你看,你已经在好起来了。”
这大概是美梦一场。
徐缭放任自己拥抱应肃,惯来冰山似的经纪人竟丝毫没显出半点排斥,他闻起来像是缝隙里的青苔,夜间的雨水,灶内燃烧的火焰,『潮』湿又温暖,清新又带着点凉意,仿佛一片薄荷叶在嘴巴里嚼到无味,于是死死抱着应肃,那怪物在应肃的手心里跳动,来此地后头一遭安生了下来。
“我没办法。”徐缭带着哭腔道,“我没有办法,应肃,你别走,他只听你的话。”
“不是我。”应肃叹息,“不是我在帮你,徐缭,这是你自己,是你自己做到的。”
他慢慢松开了手。
心脏果真未再折磨徐缭。
徐缭凝视着应肃,泪盈于睫,慢慢安静下来,他收回手捧着自己被撕扯到不成模样的心脏,曾痛得咬牙切齿,可此刻缓缓平复下来:“我以为我要死了。”他小声道,“刚刚它还那么痛,把我扯成两个人,撕得七零八碎,痛不欲生,然后你就来了。”
“不会的。”应肃柔声道,“你不是会轻易屈服死亡的人,即便我不在,你也会好起来的。”
徐缭轻轻笑了笑,泪水顺着眼角落下去,他轻轻道:“应肃,我想了很久很久,想杀死他,想抹掉他,想把他挖掉,刨出去,不想承认他,最终我想……我想原谅他,可我好不甘心,我不甘心。”
“那就原谅他。”
应肃在夜间宁静地坐着,守护着徐缭熟睡,那温暖从始至终。
第二日放了晴,徐缭难得睡个好觉,夜间无梦,他醒来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棉被,汪甜在门外喊他吃早饭。
徐缭『迷』『迷』糊糊地起床,半晌后忽然反应过来,顺着招待所跑了个来回,大家陆陆续续醒来,见着他打招呼,却没有应肃的影子,于是茫茫然地坐下,略有些沮丧,这荒郊野岭的偏僻山村,应肃怎肯大驾光临到来。
他只当是梦,便心不在焉起来。
汪甜为他盛粥,自己先稀里哗啦喝了一大碗,古灵精怪地看着他笑。玉米粥香甜可口,徐缭精神头稍稍好了些,暗自嘲笑自己自作多情,连做梦都忘不了应肃。
几场重头戏都已拍摄完毕,昨晚上老师的崩溃是最重要的剧情,还有一场则是老师带着哑女一同溺河。汪小婵怕他状态不佳,因此先拍了剩下的七零八碎,徐缭零零散散地拍摄,站在学校的水泥地上看着云雾缭绕的高山,他知道自己永远也看不透这层峦叠嶂之后藏匿着什么,就像他永远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孩子们已经与他混熟,雀跃地在他身边跑动着,徐缭微微笑着,有时候与他们一块儿玩,有时候则不。
在这小山村里呆了几日,剧组多多少少都学会了几句方言,徐缭不准学,他得满口标准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地与人吵架,汪小婵生怕他被带偏,连连警告过剧组其他人好几次,不准他们把徐缭带偏,可到结束,徐缭仍是从小燕娇那儿学了几句甜腻腻的方言。
时日一点点过,入冬下了足够多的雪之后他们拍摄了最后一场戏。
老师抱着哑女溺河。
水冷得像冰,剧组尽量提前做好准备,甚至在边上生了篝火,小姑娘金贵,自然是不能下水的,这会儿正在学校好好上课,因此抱着得是个道具娃娃。汪小婵把羽绒衣脱了,穿着件中袖哆哆嗦嗦地跟徐缭讲戏,誓要在精神跟身体上都与主演共存亡。
徐缭哭笑不得,拿衣服给她披上,女导演冻得嘴唇都青白了,来不及欣赏这场盛景,雪花零星飘着,青山换『色』,变成了银装素裹,像一场沉默寡言的葬礼。
他想起了小燕娇说得那句话。
看啊!这人间青黛,远山绿水,都是你的眉眼,你要是不展颜笑一笑,这大好山河都要同悲了。
那醉酒仓皇的怪物蹒跚着从徐缭身体里掉出来,徐缭欣然凝视他,不再避讳那瘦如骨柴而显得憔悴无比的面容,他生得那般完整,有手有脚,浑身是伤,带着饮酒过度的神经质跟枯竭,轻飘飘离开这具身体。
与徐缭长着同样的面容,却并非同样的精神气。
这一点都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