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1)
你难道期望自己不受限制,无所不能?
当你真的超越了某个程度的时候,它便自然消弭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失败起到的,其实是‘标尺’的作用。
所以,为何要将它看做耻辱?又为何因为我指出了你的界限,而觉得不高兴呢?”
当年,在学校草坪边的长条座椅上,明仲夜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对他说过这样一段话。
当时那个人的神色太过随意,让他误以为对方是在得意地展示优越感和暗嘲他的无能,心里还曾经隐隐有些不太愉快——毕竟面前这个人,是唯一一个不断让他品尝失败、即使短暂赢过一回也难有真正彻底的胜利感的人。
他当时太过在意对方给予自身的挫败感了,乃至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过于敏感的自尊,其实也是他自身最大的局限之一。明仲夜那番话,今日想来,其实不无道理——而那些年里,那个人直接或间接教会了他、或者告诉他然而他当时却并没有意识到的,又何止这一点?
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人给予他的好,其实有那么多呢?
他的视线继续往后移,最后停留在了末端那一本《博弈论》上——这是难得一门原属于经济学、然而明仲夜却特地跑来上了的课。他记得,当初明仲夜还曾经就其中几个模型与他热烈探讨过,有些情况下他们达成了共识,但有一次,他们争论了很久,却最终谁也没能说服谁——他坚持认为,按照当前局面下各人的最优规划,各人理性而冷静地做出判断,达成系统中的相对稳定和平衡,是应有的必然结果;而明仲夜却怀疑这个所谓的“最佳”,并指出,在各人利益不均、明确得知收获无法满足渴望的情况下,一定会有人忍不住冒风险,想要打破这个本就微妙的平衡,在连带效应下,极有可能导致整个系统的崩解和结果的重新洗牌。
“那样就算获得了更好的收益,也只是碰运气……”他说,“如果其他人依然坚守本来的策略,那这个人极有可能血本无归,输得比过去还要惨几倍。这不是一个理性的当局者会采取的做法。”
“可是,岚,别忘了,人都是贪心的——特别是在知道自己如果成功勾起了其他人的欲望就有一定可能翻盘的情况下。”明仲夜坚持,“肯定有人不会甘心于当那个一直输下去的人,哪怕这是这个局面本来的设定。你不能否认人性。”
“比如你吗?”温岚回答道,“游戏里你的确经常制造意外性,甚至有时候不惜以额外的牺牲为代价,来打乱对手的节奏和控制……但如果这不是游戏,而是更现实的情景,或者你的所有对手都比你所能想象的更冷定更无情呢?”
“那我也会试一试。”明仲夜在某些认定的事情上固执起来,大概比他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觉得那是真正想要赢得的东西,那么不管失败过多少次,我肯定都会忍不住重新想要再试一次——反正最坏结果,也不过是再输一次。”
那个人向来都是如此任性——也许是因为上天宠溺他太过;也许,只是因为他对自身十足自信,认定没有他一定做不成的事;又或者,只是他足够坚执。
让人从心底感到羡慕、嫉妒又无比向往的勇敢和坚执。属于明仲夜的勇敢和坚执。也是他一直想要拥有、却始终没能学来的勇敢和坚执。
手边的电话忽然响起来,将沉浸在思绪中的他乍然吓了一跳。
温岚看了一眼来电人,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接了起来:“明?”
“岚,看到你几个未接来电,有什么急事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嘈杂,“其实我现在手头有点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别挂电话!”温岚感到自己如果这时候不把有些东西说出来,再隔个一天,甚至多隔几个小时,也许都不会再有勇气说了,“就几句话,想要现在告诉你……”
也许是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明仲夜忽然静下了语气:“很重要?必须现在说?”
“嗯。”温岚大力攥紧了手机,“很重要。拜托你听我说完。”
“好。”明仲夜答应了。他似乎还特地往稍微安静一点的角落走了走——温岚感觉话筒里的杂音明显变少了,背景音从嗡鸣的听不清的嘈杂变得只有一种有节奏的电流音夹杂着依稀几句谈话声,“说吧。我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