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平妻(2/2)
本朝立法,凡夫妇二人写下和离书,便该送去当地府尹衙门,盖章归案。说明二人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不再相干。
陆恒修长的两根指节依旧压在信封上,“你只需再等一阵子,待事情过去,我便接你回府上与初姐儿团聚。”
“……那郡主呢?”
“你作平妻,不必理会她。”
“我自会好生护着你和初姐儿。”
“呵,平妻…”
明歌这会儿一点也不怕他了:“您还记得您娘亲么?您不是恨父亲么?如今怎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了?”
陆恒眸光颤动,哼笑了一声。讽刺又苍凉。
随后他起了身,往南边推开了两扇木窗。风吹来,明歌打了个冷颤。窗外炮竹声响。
烟花绚烂,瞬间铺满了窗中的夜幕。五光十色,如骏龙、如野马、如腾起的云彩,如绽放的昙花。一瞬耀眼过后,化作火雨和流萤,陨灭在神秘的夜空下。
陆恒就站在窗边,回头过来看她。
“付姑娘,答应过你的。”
北疆小城贫瘠苦寒,食馆子没几家,专靠赚走马商钱的宿店勾栏倒是不少。日日吃干燥的烤馍,臊气的羊肉沾着韭酱。
那年除夕,明歌和他说,她想看京都的焰火。
陆恒终于把初姐儿还给她了,就在从八角楼回来的第三天。
明歌只是病得有些重,大夫说,是肺疾。
冷水入肺,修养不当,落了病根,会跟她一辈子。陆恒果真就看不下去了。
她夜夜都咳嗽,不能陪着小女儿睡。初姐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睡不好,便长不高了。
可白日里她能喂小女儿吃饭,陪着她玩儿,哄着她午睡,又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给她缝小衣裳。盼着她长高些,再长胖些。小娃儿抽条都在后头,先前长胖些,将来聪慧。
日复一日,平淡而幸福,时光仿佛静止,不再流动。
除夕之前,明歌带着初姐儿出了趟门。陆恒留了些银两给她,本是叫她置办自己喜欢的衣服过新年。明歌却一心只想带初姐儿去选过年的新衣裳和新鞋。
她腿上的骨伤还没好,叫青禾推着那架椅车带她走。
裁缝铺里专有小娃儿的成衣,都是鲜亮的颜色。依着新年的生肖做的。过了除夕,便是寅虎年。刺绣的都是黄色的大猫,眼睛晶亮,咧嘴龇牙地笑,翘着胡须,洋洋得意。
“大红的好看,过年嘛,姐儿也喜庆喜庆。”青禾身上的伤好了,便又是生龙活虎的。
明歌抱着初姐儿来看。初姐儿手摸上了一件嫣红的小袄,明歌笑笑。“才多大呀,便就知道爱漂亮了。”
本是要让青禾拿去叫掌柜包起来的,却有人先了一步。
霜色的广袖袖口,浮绣着一层清浅的银丝梅花。举止优柔,缓慢拿起那件嫣红小袄,削葱似的指尖,在上头细细摩挲。
“郡主喜欢?”小婢子从一旁来,笑道,“可这是给姐儿穿的,世子爷正盼个小郎君呢。”
长宁郡主笑笑,“谁知道会是个什么呢?都备着的好。”说着,才好似看到明歌也在。
“付姑娘也在?”长宁继续笑着,含情眸中光彩熠熠,又伸手来探初姐儿。“爷真是的,初姐儿都叫人带出来了。”
明歌抱着小女儿往后躲了躲。
初姐儿背过身去不愿叫长宁郡主碰,直往娘亲肩头上靠。
明歌问,“郡主也来买小娃儿的衣服?”
长宁郡主目光收回,往下缓缓落在小腹上。“才将将探出来脉象,便想来看看了。是我太心急。”
“那,恭喜郡主了。”
从裁缝铺出来的时候,明歌让青禾走快些。
“不定是她乱说的呢?娘子别往心里去,回去问问爷也好。”
明歌说,“问他做什么,都是迟早的事。该恭喜他才是的。”
自始至终她都不想做什么平妻。
她记得给她编蚱蜢的少年公子,记得南下时惺惺相惜的状元郎,记得北疆英武凛然,从乱匪手中将她救下来的知府大人。
那便已经足够了。
于是,她不想要陆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