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1/1)
年初的时候,阿夫斯返回过一次墨勒忒。屋子跟他离开时几乎一摸一样。唯一缺少的是那个长相漂亮的青年。阿夫斯在他的床头上找到一张纸条——不如说它明晃晃地摆在那里,让他无视都难——上面写着:再见,我的爱人。
阿夫斯有一瞬间茫然,但紧接着他意识到这是个分手宣言。阿夫斯知道他和青年不会长久,对方出现得太浪漫,与其说爱,不如说阿夫斯对他感到着迷,年轻漂亮的身体,漫不经心的口吻,以及举手投足间优雅的懒散,都使阿夫斯沉迷其中。他以为他们会再有一段时间,一年或者两年,等到对方变得俗不可耐——所有人都逃不过这样的命运——他们会开始争吵,感到厌烦,然后分手。
阿夫斯以为会是这样。
但事实上没有。
就像突然到来时一样,对方又突然消失了——而这,带给阿夫斯的疼痛远比他预想的要多。他仿佛回到了十六岁,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初恋。他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连续一个月关在屋子里疯狂作画,与世隔绝,尽情挥泄心中的苦闷。他失去了灵感之源,但同时在他心中也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份痛苦将指引他迈向更大的成功。
四月初,在经纪人不间断的催促之下,阿夫斯终于从他的创作中清醒过来。他返回卡拉培,赶上了画展的闭幕式。卡罗莱纳茉莉开满卡拉培的街道,整座城市都被包裹在独特的香气里。阿夫斯没有花粉过敏症,但最近他情绪化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所以像大多数人一样,阿夫斯选择戴上了口罩。
“这花粉令人痛不欲生。”
他指着自己红肿的眼睛对一个画商说道。
下午五点,画廊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等到第二天,会有人将这些挂在墙上的画取下来,打包,邮寄给付了钱的新主人。不过今晚在画廊还有一个小小的庆祝酒会,虽然阿夫斯的经纪人告诉他请的都是圈子里的朋友,但实际上没几位是阿夫斯面熟的客人。
阿夫斯喝了几杯酒——他本不想喝的,但今晚他是主角,认识的不认识的,每个人都要过来与他寒暄两句。阿夫斯感到醉意上涌,璀璨的灯光下人声鼎沸,人们在大声讨论着画展、股价、议会、能源价格、南北城邦战争等等等等。阿夫斯眨了眨眼,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道透明的墙,将自己与热闹的人群分隔开来。
孤独感突如其来地击中了他。他知道这只是一时的情感爆发。搞艺术的总会有些情绪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如果不妥善处理,等待你的很可能不是什么好看的结局。过去的那些年里,阿夫斯经历过几次这种时刻,他知道要如何处理——放下酒杯,微笑着和客人打招呼,体面地离场,然后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
每幅画里都藏着画家的一片灵魂,对于阿夫斯来说,挂着他近百幅作品的展厅就是他灵魂的安息地。
展厅离酒会有几步距离。
阿夫斯穿过细长昏暗的走廊,走进空无一人的展厅。
——本该。
本该空无一人的展厅里,不知何时一个男人站在了房间的中间。
他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长皮衣,高挑,却不健壮,肩膀的线条锋利无比,即使橘色的暖光也没有使它柔和一分一毫。
阿夫斯颤抖起来,有那么一刹那他以为他的缪斯回来了。但紧接着那人转过头,阿夫斯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比伊利亚?怀特精致得多的脸。
少见的黑色头发和黑色眼睛,与他苍白的皮肤形成激烈的色彩冲撞。他的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个略带惊讶的表情。
“啊,”男人说,声音比想象中的低沉,带着一丝温和的沙哑。“晚上好,先生。”
“……晚上好。”阿夫斯咽了口吐沫,他停顿了两秒钟,然后决定走过去。
“画廊已经关门了,”他说,“您……错过了参观时间。”
“我很抱歉,没能赶在开门的时候来。”男人轻轻说道,他转头看向挂在他面前的画,“但我真的很想看一次这位画家的画展。”
阿夫斯和他一同看向那幅画,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幅画,被挂在展厅的正中央。画中的提琴手在雨中拉琴,背后是咆哮的灰色海浪。
“你觉得怎么样?”阿夫斯开口问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就是突然想听听这个年轻人的想法。
年轻的男人微微侧着头,似乎在思考。黑色发梢划过他的耳朵,阿夫斯注意到那小巧的耳朵上戴着一颗银色的耳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