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1)
但人是会变的,也是能一直隐忍静待时机的。直到七十年代初,何博衍的底牌才开始显山露水,他给维序派高层的印象一直都是温儒尔雅,使得他们也渐渐掉以轻心,忘了他们有的派系背景和家族支持,何博衍也有。他甚至还有一支直接听令于他的国安警察,当他开始收网,那些曾经与他政见相左的高层官员不是销声匿迹,就是出于对那支杀戮队伍的恐惧而“弃暗投明”到他的阵营。
而那支队伍里就有高新野。他最年轻,却也是资历最老的,他初进国安接受训练时才八岁,只因何博衍说这将是一个能为他母亲报仇的机会。按何博衍给高新野灌输的因果逻辑,如果当年那架飞机平安出境,他的母亲也不会离他而去,消失在无人区。而那架飞机的失踪又太过于吊诡,说法不一扑朔迷离,只有阴谋论经久不衰。哪怕维序派政府从未承认,但当时的高层领导肯定也忌惮那么多知识分子会壮大国外的反维序派势力,并总有一天影响到国内局势。对维序派政府而来,那架飞机的消失对政权稳固有百利而无害,只要飞机的残骸没有找到,再逼真的猜测也只是没有证据的阴谋论,无法对政权产生撼动。这个国家的上空消失了一架飞机,消失了107个作家,86个大学教授,37个传媒人,29个实评家,33个社会学家以及45个法学家和律师,这个国家的其他千千万万个人闭上了嘴,过上了经济迅猛发展但绝不能谈论那架飞机的二十年。这份沉默曾在第三年被高新野的母亲打破,她在公开的邮件里写自己的良心不允许她当什么都没发生,她忘不了,她自己要去找那架飞机。
这完全是她的个人主张,无关权势利弊,仅仅是因为这是她想做、不得不做的事,一如她第一次来到首都,她坐在司令官的位置上发表演讲,她说自己的名字在民族语言里的寓意是很好的心,她呼吁人们不要没了良心。
“你的母亲……”简成蹊都快意识不到自己的呼吸。他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的眼眸,钻进鼻腔里的信息素是琥珀的松香,他回忆起那张霓族少女站在数名持枪者前的照片,她的眼眸也闪烁着和高新野一样的光泽。
他的母亲是塔尔娜,“高”是塔尔娜的霓族姓氏对应的汉语姓氏。
“那你的父亲……”简成蹊还没从知道高新野亲生母亲的震惊里缓过来,声音很轻,就像是自言自语。高新野没有回答,只是同他相对视,那双眼睛多漂亮啊,简成蹊从来都不怕高新野,就是因为他的那双眼的轮廓——
像羊一样温顺。
那一刻,简成蹊的呼吸是真的屏住了。他看着那双酷似何博衍的眼,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所以她才义无反顾地离开,不仅仅是想去找心爱的丈夫,而是她一看到我,她就会想到一些……”高新野低了低头,说,“我的眼睛太像他了。”
“这件事太不光彩了,没有多少人知情,我也是后来找到了她的日记,才知道何博衍强取豪夺过,但那时候我已经做了他近十年的爪牙,参与派系内的肃清,助他大权在握。我问他当初为什么要折辱我母亲,他说他如果不这么做,不让她怀上他的血脉,她也会在那架飞机上。”
“他一直知道那架飞机注定要消失,所以他用这种方式,让她痛苦地又多活了三年。为了稳定西部局势,她每天都要面对大量的镜头,都要笑,她没有别的途径可以发泄真实的情感,她只能写日记。”高新野停顿了片刻,用指骨蹭了蹭鼻子,继续道:“她在怀我的第八个月都尝试过去撞桌角,想流产。”
他沉闷地抬头,看着简成蹊,说:“她不期待我。”
如果说简成蹊和父母的一些矛盾源于沟通的匮乏,那么塔尔娜对高新野的疏离冷漠,是因为她真的从一开始,就不期待他的存在。
第31章我心里是你
“而我知道真相后,我也……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
高新野将双手摊开,看着那上面的纹路,想不出其他别的词,用来他那段时间的麻木状态。他太过于冷静,使得何博衍也勒令他去接受心理评估和咨询。他才十七岁,别人十七岁的时候还在学校里为成绩和暗恋的对象烦恼,在家里和父母围在一起吃饭,高新野则早已活成一道影子。除了何鸿珊,他十多年来甚至都没什么朋友,他的情感世界匮乏到极致,他的胸膛是空的。
直到他遇到简成蹊。
现在就在自己面前的简成蹊。
“原来是这样……”简成蹊捧着高新野的脸,去抹他耳朵上的伤疤,那是高新野身上唯一还留有痕迹的伤口,他一回想起看过的关于战争的报告,他掉下的眼泪是心疼那段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