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四禅八定(1/2)
苏子鱼一怔,狐疑的看着灰狼,脚不停步:“不是。从许家开始就有人跟着我们,也许是我哥的人……照理说应该没这么快……”
灰狼停脚想察看,被苏子鱼一把扯住,全力施展轻功急掠起来,足足向前奔了十几里,待翻过蒋山看见青溪方放松下来躺在地上喘气。他心里不禁埋怨自己失察,同时也大为汗颜。但苏子鱼吁了一口气拍拍屁股站起来,静默片刻却忽然道:“……嘿嘿,可能是我搞错了。”
皱了皱眉,灰狼倒是没有半点埋怨。苏子鱼自己过意不去,堆笑着:“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咱们今晚不休息了,趁月色不错赶一晚路,明早还能到上东明寺大餐一顿。”
当然,大餐也不过素菜而已。
两人席地而坐休息匀气,灰狼却全神戒备着,他并不认为苏子鱼会这么乱开玩笑,无论如何方才之事都应该事出有因。
一炷香时间后正欲启程,前方密林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二人觉得蹊跷停步观望着猛地又听见一声异响。像是谁的闷哼。那声音并不大,若是寻常人就忽略了,但以二人功力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灰狼略一迟疑,苏子鱼已经倏地闪身而往。两人一前一后赶到时,隐约看到远处林间一抹白影如鬼似魅般浮瞬即逝。
地上躺着两个男人,没有伤痕血迹,平平静静如睡着了一般。
灰狼见苏子鱼一动,急忙抢先一步上前翻查,哪知道才触摸着那人的袍子令人惊厥的事发生了。已经气绝的尸体突然从皮肤里股股渗出鲜血,经脉迅速萎缩干枯,皮肤也渐渐转换成被火烧过似的干黑焦皱,更诡异的是尸身却如冰冻过般撒发出阵阵寒气。
绕是灰狼这般见多识广的人也忍不住一阵心寒:“好生阴狠厉害的功夫!”
苏子鱼瞪大了眼睛,虽不见惶恐之色,也是一脸惊奇,低着头细细看了心里咯噔一下,轻呼道:“该不会是……”想想又觉得不对,摇头道:“不该是这个样子啊……”
灰狼从二尸袖中收出两块木牌,苏子鱼接过一块来在月光下运足目力。只见木牌一面雕刻着五行八卦,一面雕刻小篆“上清”二字。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心里都有一番沉吟。苏子鱼是个重生轻死的,佛家讲究寂灭随顺,这两人若是未死他定是要救的,既然已亡便再不多言,只在旁边念了两遍往生咒便离开前往建康,心里仍是思虑不休,两个人沉默地迎着月光赶路。
上东明寺是江左第一大寺。
主持慧海法师是道安的大弟子,慧远的师兄,莲宗一派的股肱。三年前带着座下弟子拜访庐山青莲华时见过苏子鱼,还送了他一串九眼天珠。
苏子鱼和灰狼到时恰好是早课开寺的时间,几个老僧推着寺门发出沉闷的“嘎吱”声。苏子鱼急着冲过去,里面一人急着冲出来,冷不防“嘭”地撞在一起。
苏子鱼揉着鼻子一看,那人光头大耳,眉清目秀,一双眼睛水雾蒙蒙的,永远都像没睡醒一般。不由得大喜欢呼道:“哎呀,师叔……”
百廿五释天大法(一)
慧清倒没有他这兴奋头,揉着自己下巴看他,又瘦又脏活像比在山上寺里时更野了。叹着气说:“唉,你这倔孩子,果然跑来了。”
两个人拉拉扯扯重新站好,苏子鱼奇道:“师叔知道我要来?”
慧清翻了个白眼,扯着他耳朵说:“你哥掌政了,你怎么不在他身边看着?”
苏子鱼哎哟,哎哟的呼痛。慧清到底心疼他,放了手,又去捏他鼻子。苏子鱼半是委屈半是真疼,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垂下来盯着地面,呜呜的叫:“师叔……”
慧清哪里还舍得埋怨,一把揽住辛苦投奔而来的孩子,叹道:“轮回因果,天道自循,果然半点不由人啊。”
苏子鱼挨在慧清怀里抽抽鼻子,肚子适时发出一阵叽里咕噜。
慧清大笑,和着寺庙里突然传出的诵经,苏子鱼恍然回到了庐山自己“家里”,小脸迎着朝阳出奇的灿烂:“师叔我真想你。”
“还是师叔对你好吧?”
“嗯!每次我饿肚子的时候就想师叔的腌笋干……”
“臭小子!”慧清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小没良心的。”
苏子鱼皮厚不怕肉痛,涎着脸把灰狼拉过来给慧清介绍:“师叔,这是我朋友小灰。我们都饿了,你快带我们去斋堂吃东西吧。”
慧清又骂他:“来了也不知道先去看你师伯,就知道吃!”却仍旧招呼一个知客的僧过来带他们去斋堂。
“你师伯现在正主持早课,去吃点东西再见他也好。”
苏子鱼撇嘴:“师叔,你怎么还这么懒?带我们去花不了什么力气的。”
慧清又一巴掌扫过去:“你当师叔我还闲得下来么!我这儿赶着有急事,都被你这猴崽子耽误半天了。不行,我得走了,你给我乖乖呆寺里等我回来。”
苏子鱼心道,我不呆寺里还能去哪里?嘴上却胡说:“你要是去一个月才回来,我一个月不出寺不成?你要是一年不回来,我一年不出寺不成?你要是十年……”
慧清已经走远了。
苏子鱼就转过脸去叫那知客僧:“师兄……”他在东林和白马寺习惯了,是个和尚都比他辈分高,见脸就称师兄倒把人家吓了一跳,急忙回说:“师叔,我是普字辈的小沙弥。”
苏子鱼乐了,有种身份突升翻身农奴的感觉,颠颠的跟着人进了寺里。
这顿饭是苏子鱼离开洛阳以来吃得最香最称心的一顿,用话来形容就是人生有此一顿余愿足矣。可苏子鱼又反省,难道我后半辈子就为了这顿饭不成?不禁对着眼前小山丘似的碗盘感叹:“果然还是没修行到位啊……”
吃过饭去见慧海。此时早课已经完毕,回来吃早膳的僧人有得嘀咕了,两人饿死鬼似的吃了人家三十多个馒头,若是慧清看到又得骂他丢脸。
慧海和道安的返璞归真,平易近人不同,和慧远高渺祥和,如旭日东照也不同。慧海体态雄伟,慈中有严气势不怒而威。他出家晚,是典型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四十岁上下见到道安为其折服,当即拜入门下。道安由慧海始收纳弟子适时不过二十岁。
苏子鱼数着慧海头上的九个戒疤,仍旧见脸熟的扬着笑脸:“师伯,对不住啦,今天早上多吃了点。刚刚师兄他们都在喊不够……”
慧海哪里会跟他计较这些,这一向庄重严肃的老和尚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你这猴子怎么不回你师傅那里去,反到我这里来了?”
苏子鱼挨蹭上去,一脸讨喜:“是这样,师祖说师伯这里要组织各寺师兄师伯往西域诸国传道。第一站就会走海路护送佛舍利子到辽西伽勒寺,我特意来帮忙师伯的。”
站在一旁的灰狼这才算了解到他真正打的什么主意,不由得心里浮出一丝忧虑。如果苏子鱼果真出海去了辽西,那王爷想找人就不那么容易了。
“难得你有这份心。”慧海抚了抚雪白的胡子,慧深如海的眼内闪过一丝赞许。
苏子鱼当即登鼻子上脸:“是啊,师伯!你想师伯、师叔、师兄、师弟都是出家人,日常行事不方便不是?有我在很多地方就好打点了。再说了,我经验丰富啊!当初慧静师伯跟慧清师叔下东林就是我沿途打理的!”
这也亏得他能说得出口,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走到一半就被瓮中捉鳖了。
慧海叹了口气,肃然改容道:“不过,传道之行恐怕会耽误一阵了。”
苏子鱼悒然不乐,嘟着嘴说:“师伯敷衍我……”
慧海目光如电,一个眼神就制止住了他的空话:“让你知道也没什么。因为朝廷动荡,江左这边局势也不稳定,特别是我上东明寺旁边还有上清道虎视眈眈。佛道之争由来已久,斗法、斗理、斗经都没有什么,只是这中间难免还牵扯到朝廷势力予以干涉。本来魏华存此人行事并不出格,即便这几年上清道竭力发展也并未打击到我莲宗。只是近来,上清道教中似乎起了异变,行事大改,作风狠厉不留情面。不光是上东明寺,很多门派乃至朝廷都受到了牵连。此时各寺内再抽出人手前去西域各国传道,恐怕并不合适。”
“啊!”苏子鱼立身起来,他想到了昨夜密林中的见闻。当时还摸不着头脑,慧海这一些话却使他有了霍然醒悟之觉。
“师伯请看。”苏子鱼将昨夜捡的腰牌呈给慧海,再把昨夜见闻描述了一遍。又道:“上清道的功法我是知道的,可以使人五脏六腑被五行真气所制,却不会表现得如此毒辣骇人。这简直像……像故意改进后的功法。”
“不瞒你说,”慧海背着手站起来踱了几步:“你师兄悟照日前便伤在这种功夫下,幸而为慧清师弟所救未至身死。”
苏子鱼想了想,难得露出肃容问道:“那悟照师兄如今怎样了?”
“受伤颇重,虽经全力施救却是恢复不易。”
“师伯,不如让我去试试。”苏子鱼淡淡的说:“我练过上清道的内功心法。”
百廿六释天大法(二)
慧海眼神锋芒不露,扫视了一圈苏子鱼,点头说:“你身上真气似玄非玄,似道非道,正想问你,却未想是上清道的内功心法和本门心法合二为一了。”倒并没问苏子鱼是如何习得的,当下亲自引路向禅房而去。
苏子鱼本想让灰狼先回客舍休息,但灰狼一言不发半步不离,苏子鱼也只得让他跟在后边。一路上,他向慧海解说自己为何会有这古怪内功,奈何枝节太多说来话长,到了悟照门前也没扯清楚。
慧海拍拍他的肩头说:“你这孩子,一路上我想打个岔都没找到机会。这些事无需解释,师伯还会信不过你么?”
苏子鱼张张嘴巴,还想继续自己那些“光辉故事”,听慧海这么说只得打住了。推门进去一看,那人犹是昏迷不醒皮肤脸面都罩着一层死灰。苏子鱼是曾经见过悟照的,他和慧海一样都是身形伟岸,很有几分飒爽豪气的僧人,当初在庐山见面时很是惹自己羡慕,见到如今这个光景,心里难过不说还堵得慌。
原在屋里守护的沙弥见慧、苏二人进来连忙起身施礼,让坐,听慧海说苏子鱼是来给师父看诊的,似模似样的搬来一个脉枕,还把悟照的手牵出来搭好。
苏子鱼哪会号脉啊!霎时僵了,赶鸭子上架般把手伸出来,刚触到悟照手腕心里便一阵突兀。出家人不打诳语啊,他这样装模作样号了不是明白着扯谎么?想想缩回手,老老实实的向慧海说:“师伯……我不会号脉。”
慧海倒并无不快,只道:“也罢,来探望探望你师兄也是好的。”
苏子鱼的确并无多大把握,方才一句话冲口而出不过凭借一腔热忱,现在慧海如此安慰反较他又窘又愧。蓦地,福至心灵下,想起神识探察之法来。其实这也没有什么稀奇,佛释之道练到一定火候,都能如此自我诊视,体察自身内体情况。但用此法为他人看诊苏子鱼以前别说未曾试过,想都没想过。此时一番计较,却不得不试上一试。好在他以前佛道还不曾融合时,就常常用神识外察,还差点弄得元神枯竭无治,也算是操练熟悉了的。只是此时用来看诊需要精细很多罢了。
“师伯,我是说我不是用号脉看诊。”苏子鱼站起来,双目神光凝聚,默运功法意守脑际泥丸宫,以气导意。
慧海一愣不禁动容,做出手势让小沙弥轻轻退出去守门。
悟照身上的气息流动像实景一样浮现出来。苏子鱼一震,那种感觉与直接体会到一般没有任何分别,清楚感觉到悟照内腑经脉受创淤堵,至五脏异样阴寒、火热、钝木、腐蚀亦一一有会于心,奇妙至极点。
苏子鱼心中涌起莫名的狂喜,心知自己踏进新的阶段,不光有把控自己的能力,还能清楚的感知他人一举一动,这是一种得窥天地先机的感觉,大有奥秘尽破的舒畅。
起先的那些顾虑自然迎刃而解,欣然道:“师伯,我想我可以帮到悟照师兄。”
慧海眼中有些惊赞,他没想到慧远门下一个俗家弟子尽能有此成就。点头到:“子鱼尽可一试。”
苏子鱼沉了沉心神,上榻盘膝而坐,让灰狼帮他扶起悟照撑住其背心,两掌上下分开气从膻中、关元导顺上任脉,经心脉上泥丸,过玉枕至尾闾,将所遇之热气转寒,所遇之寒气转热调节出微妙的平衡。悟照五脏六腑被类似释天大法,又略不同于释天五行真气的功法所伤,虽经慧清、慧海二人大梵般若功施救,但心、肝、脾、肺、肾仍有金、木、水、火、土的锐气停留不去,阻断自身的内功运行。苏子鱼用五行相生相克之法,行气逐一化解。
如遇木气盛,便行金气,但内腑自有其五行归类,如脾胃属土,若遇本气衰竭,除了行金气化解外又进火相生。这是一个五行平衡的游戏,到后来五行逐渐融混,苏子鱼都可以感受得到悟照身上越来越好的变化。渐渐的,还能慢慢感受到悟照体内真气正在重新归聚,虽不至立即恢复经脉行走,但至少内腑尽皆无虞了。
苏子鱼收功的时候,悟照微微睁开了眼睛,虽然因为精力不济只叫了声师父,便又睡过去。但已足够慧海欣慰了。
灰狼帮着悟照躺好后,上来给苏子鱼擦脸,慧海见他消耗甚大吩咐守门的小沙弥他俩下去休息,拉着他致谢,感叹着:“慧远师弟教得好徒弟啊!”
苏子鱼又交代几句,也着实支撑不下去了,跟着小沙弥去了客舍,苏子鱼居左,灰狼居右。至出来,两个人一直同吃同睡,即便是农家也没有多余地方让他们一人一间的,一路上辛苦倒是迄今为止头次住进客房,灰狼生怕把他跟丢了半点都不敢大意,站到门前犹豫了一下。
苏子鱼翻着白眼道:“你现在还怕我跑了不成?”推门进去倒头便睡,灰狼想了想放下心来也径自去休息了。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模模糊糊中像有什么在拉扯自己脸,最后鼻子里痒得厉害,一个喷嚏打出来,苏子鱼醒了。睁眼看见他师叔慧清正拿着草须子坐在床头,不禁一声哀嚎:“师叔,你自己别处玩吧!别找我。”
慧清毫无同情更无惭愧,倒有点气愤:“你身上怎么这么臭,你嗅嗅你那脚,还是人的脚么!”原来他想挠苏子鱼脚板芯,却被好久没洗澡的苏小哥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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