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1)
而门在他意料之外地已被打开,他跨步进宅子,洛巍彬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中央看着他。目光夹杂似是而非地笑,幽幽而斜长。
“坐,阿姨说还有一刻钟就开饭。”又是近乎一模一样的开场白,洛珩川感觉鸡皮疙瘩皆竖,像如临大敌的动物,高度警惕,随时等待进攻。
洛巍彬见他没有动,倒也不恼。不过也不先开口,只直勾勾地盯着,眼底探究与隐形的憎恶复杂交织。
洛珩川还是坐下了。他受伤的手始终僵持着,他挑了一张距离洛巍彬有些距离的一张椅子,他背脊挺直,肩膀僵硬地展着。
“手怎么了?”阿姨从厨房走出来,陆陆续续地将菜端上,洛珩川将一切视若无睹,抬头开门见山道:“是有合适的眼角膜了吗?”
洛巍彬拾起筷子伸向餐盘,红烧肥肉晃得战战兢兢,冒着滚热白起被送进嘴里,洛巍彬顿露满足的笑,他咀嚼的声音很大,不过几口,他喉结一动,ròu • biàn被吞进肚子里。
“这个红烧肉味道不错,你尝尝。”
洛巍彬装傻充愣的样子猛增洛珩川心里的火。椅子在地板上划拉出一道刺耳的声音,洛珩川撑住桌沿几欲站起。
“这沉不住气的样子倒是一点都不像你爸。”洛巍彬不阴不阳地说了句,他伸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的肉汁。
“你爸就会耐着性子老老实实地坐在这儿,陪我吃完这顿饭,做完孙子,再背后捅我两刀。”洛巍彬的喉底发出阴阳怪气的笑,眼神亦随着说词而闪烁。
洛珩川感觉左手的疼痛在加剧,胸腔里焚烧不灭的愤怒快逼死他。他再一次嘲笑自己,转身就要走。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洛珩川感觉眼前闪过一道白,一张轻薄雪白的名片轻飘飘地落到桌上。
“与其等眼角膜,还是等死比较实际。”
洛巍彬忍不住又发出嗤笑,他抬颚颇带怜悯地扫了一眼洛珩川。
“人死了都想留有全尸,愿意捐赠的本就是少之又少。就算有十个人愿意捐,而光利辛市就有多少瞎子?你这没有门路,光有头衔罩着的刑警队长,得排到猴年马月?”洛巍彬的后背放松地往椅子上一仰。
句句带血,句句像钢筋**心脏。
“做个手术,倒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名片被洛巍彬重新拿起来,他施施然地走到洛珩川身边,名片上印着的名字泛着光。
洛珩川缓缓抬头,他过白的脸已褪尽了血色,嘴唇残留牙齿狠咬过的痕迹。名片犹如六棱雪花落下,掉落到地板。洛巍彬分开两脚,掠过洛珩川的肩头。
“这个人情,等时候到了,我会问你讨得。”洛巍彬语罢,就率先推门而出。洛珩川感觉周遭的冷风一收,不见其影。
名片上的黑体字像死板的木棍,随意堆砌却成了救命稻草。洛珩川盯着看了一会,终于还是弯下腰去拾。
待楼下的汽车声渐远,洛巍彬才放下撩起的窗帘布。他房间的灯很暗,只隐隐透着苍白的光。他趿着鞋挪回书桌前坐下。光影缭转,露出抽屉里的一叠信封。洛巍彬将它拿起,信口被开,他将一叠照片抽了出来。
全是他童年时候的照片。与其说是童年,准确来说是少年时期。每一张照片上的他都不苟言笑,眉目间总有一股阴郁,眼神阴恻恻。照片不过四五张,而张张只有他自己,都没有母亲的影子,更不用提父亲。
他恨了大半辈子,除了空虚如空袭,猝不及防却又攻击力十足地来,他也常感落寞。好与坏,他这个人生或死,也无人关心,无人会知。他是孑孓一身的,除了那个和自己有四分之一血缘的侄子,他在这个世界上已无亲人,也或许从来就什么也没有。
卷烟被点着,火苗忽亮忽灭,像孱弱的呼吸。
洛珩川已经下了车。却迟迟还未进门。名片攥在手里,他却不敢太用力。他原地踌躇几番,终于才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喂,请问是张院士吗?”
“哪位?”
洛珩川抓紧了手机,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舔过嘴唇后才说:“您好,我叫洛珩川……”他刚说了半句,只听对方恍然一笑说:“是巍彬的侄子吧?他和我说过了。我这周三四都在,你随时可以带你朋友来。”
洛珩川一时半刻没接上话,直到回过神,他才忙不迭地说:“好的好的,麻烦您了。”电话即刻收了线,瞬暗的屏幕仍未带给洛珩川丝毫真实感。
月光昏黄,钟声响过十二下,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