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2/2)
时光从窗口悄然
流走,隐约中有光线亮起,朦胧而模糊,扫过两片紧闭的眼皮,又不知不觉地暗沉了下去。
晏琛晨昏不辨地躺着,偶尔在煎熬之中睁开双眼。若逢白昼,柔和的一束熹光会刺痛他的眼睛,若逢夜晚,黑魆魆的夜幕会笼罩他的身体。
这极度渴水的身子,没有一刻舒服过。
……第三天,还是第四天了?
他记不清。
晏琛曾有过许多自欺欺人的念头,一半是不愿信,一半是不敢信。它们如此单薄,像无数个一戳即破的泡沫,拥堵着,争抢着,要替他遮掩那一件最惧怕发生的事情。可是时光无情,在晨昏交替之间,它们终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弭散去了。
陆桓城没来看他。
只这一件事,就一刀斩断了晏琛所有残存的念想。
他病得形销骨立,渴得唇裂淌血,但凡陆桓城心里还有一点点挂念他,亲自进屋瞧过一眼,他就不会仍然孤单地躺在这儿,独自承受着病痛折磨。
可陆桓城没有来,一直都没有来。
晏琛想,大概是竹子的事……终于露馅了吧。
他浑浑噩噩地回忆着,追溯到了洞房花烛的那一夜。那夜云雨相缠,快感灭顶,或许就是太舒服了,他没能控制好灵力,不经意间掉落了好几片叶子,被陆桓城亲眼瞧见,于是暴露了藏匿许久的秘密。
所爱非人。
所以就不爱了。
从前他以为陆桓城不会在乎,可是人妖殊途,那一点渺小的情爱,终究不足以让陆桓城把枕畔的位置留给一根竹,也不足以让他容忍自己的孩子是一棵笋。
晏琛攥着褥子,身体颤抖,泪珠一颗一颗从眼角滚下来。
有诗云,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
都是骗子。
做竹时,他哪里都好,能入诗,能入画,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拿他自比,诗词歌赋,篇章里穷尽称颂之言。可当他真的成了人,便又哪里都不好了,遭人嫌,遭人厌,一个个惊慌失措地躲着他,怀着孩子也要踹出门,囚在深山老林里,任他自生自灭。
他生而为竹,就只配乖乖地当一根竹,受人咏歌,做一辈子书画里的空节君子。若胆敢生出手脚,迈进世间半步,立刻就有天罚紧随而至,赐他一个形魂俱毁。
什么都是假的。
假透了。
人间情爱,根本就一分也不肯施舍给他。
第三十九章
临产
晏琛尚存着一点妄想,在黑暗里唤了一声桓城。嗓音消隐在喉间,是大旱时草尖凝出的一滴晨露,未及被人发觉,就蒸干在了烈日底下。
四周悄静,无人应答。
他实在太渴了,喉管像被塞满了粗粝的砂纸,每次吞咽,都似锐利的刀片在喉咙刮划。加之高烧未退,皮肤大股大股地往外排汗,皮囊里仅存的那点儿储水也快要留不住。好端端一个琳琅美玉的少年,竟极快地枯萎了容色,呈现秋花凋敝之貌。双颊向内塌陷,额头倦红,病怏怏地辗转于榻,更无一分润色。
有时突然猛咳,枯血喷洒而出,染红了半片枕头,齿间尽是湿润的血腥味。
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