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1/2)
两人飞快地往山上跑,前脚刚进院子,身后泼天的大雨倾盆而至。
两人没浇到,但衣服到底被零星的雨点打湿了。
赵老三上工还没回来,许久年一进赵家门就看到香茶在锅灶下塞柴火,赵叶茂挑着一担子水刚好就来。
赵家新屋四周没池塘,打水井这事得找专门的人勘测,一时半会打不出来,要吃水得一担一担的从山下挑。
许久年忙拿下解放包,抓起几个木桶放到屋檐下。
天上的雨是无根水,这时候赵家缺水,不接更待何时?
水倘若大一点落进泥土就浑了,那时再喝就需要放置好久。
“多接些。”
许久看到香茶也拎了木桶过来,便道:“粮重要,水也重要,人可以三天不吃饭,但不能三天不喝水。”
梦中发起洪涝后,大水中漂浮着好多山上小动物的尸体,那样的水是不能喝的。
突然爆发时疫,极有可能是因为社员们饥不择食喝了那些水。
香茶嗯嗯点头,一挥手,家里几个大男人翻箱倒柜地找,将能盛水的器皿全放到了屋檐下。
在公安局忙活好几天的宋秦冒着大雨回来时看到的就是面前这诡异的一幕:
——屋檐下摆着或大或小的木桶和碗,雨水滴滴答答往下落,此起彼伏的声音在雨夜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宋秦吓了一跳。
生产队早前就有人传小话,说赵老三突然发家是和恶鬼做了交易,本来宋秦不信,可看眼前这一排排的东西,宋秦脊梁骨猛地蹿出一股恶寒。
这、这不会是某种祭祀仪式吧?
“小宋官?”
香茶忙碌的将接满雨水的碗倒进屋里的缸内,一出来就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站在院门口,像个傻狗一样呆呆地看着屋檐一动不动。
“你咋不进来?”香茶朝雨中的痴人叫喊。
宋秦猛然回神,脚步还没动,就听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宋秦啊的一声大叫。
赵老三也惊到了,一看跌倒在雨水中的人是宋秦,赵老三没好气地说了声:“小宋同志,你这是干啥?在门口当门神呢?”
宋秦这才知过来的是赵老三,强挤出笑容。
家里已经烧好了热水,两人被大雨淋透了,当下得先去洗澡,生病了可不好。
洗完澡出来,香茶和赵叶茂两人已经做好了晚饭。
晚饭是面条,浇头是猪肉和野芹菜,香得很。
宋秦讲究,洗得慢,出来时香茶碗里的面条已经吃了大半,许久年将自己从四九城带来的卤大肠倒上一盘给众人吃,宋秦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桌上的卤大肠。
“闻着和我家胡同里卖的卤大肠一个味…”宋秦笑。
香茶吃得小嘴油汪汪的,吞下去后笑:“这就是四九城的卤猪肠,小宋官,你快来尝尝。”
宋秦实在有点馋家乡的滋味,连忙坐下,就在这时,一只漂亮的手递过来一双筷子。
“这…”
头发还在滴水的宋秦抬头,许久年笑,附和着香茶的话:“小宋官,尝尝吧。”
宋秦:“你是谁?你认识我?”
要说没见到宋秦之前,许久年当然不认识,可今天看了宋秦的长相后,许久年回想了下,这人他是有印象的。
他爸妈出事后,领他去报社工作的是他妈从前的好姐妹,也就是他师父阮嫣兰。
有一天他师父和他在办公室聊家常,说她有个侄儿好不容易上大学进了城,谁知道突然又吵吵着要回农村,愣是瞧不上预备好的一个科研工作。
他随口问了句,问那人叫什么,他师父便报了宋秦的名字,他没当回事,可后来听小屁孩提起,他总感觉很熟悉。
后来去师父家吃饭,偶然遇见了宋秦的爸爸,两人寒暄了几句,得知他要去大茶山县出差,立马拜托他劝宋秦回家。
他仔细一琢磨,莫非宋秦就是住在小屁孩家中的小宋官?
可惜他住进来这些天都没在赵家遇见宋秦,今天乍然看到宋秦的长相,他能百分百确定这人就是他师父的侄儿。
听许久年解释后,不止宋秦惊讶世界这么小,就连香茶都禁不住叫嚷一声:“原来笔友哥哥和小宋官是一个地方的人啊?”
她还以为四九城多大呢,听得不大啊,随随便便拉出来的人都互相认识。
许久年听到香茶的童言童语扑哧一笑,将卤子往香茶面前推,催促道:“吃你的面吧,快坨了。”
香茶嚼着艮啾啾的猪肠肉吃得欢快,宋秦也是,吃完便敲开许久年的房间。
以为会出现老乡泪汪汪的场面,谁知宋秦是黑着脸出来的,还重重甩了下门,丢了句话:“我不回去,我死都不回去!”
许久年才不管宋秦回不回去,反正他劝过了,要说的话也说了,剩下的他管不着。
香茶住在三楼,四周雨水如注,听不到下边宋秦的哭泣。
对,宋秦哭了。
许久年没见过关御竹,但在四九城那片军区长大的孩子谁没听到关大小姐的名号,何况这人是许久年师父的朋友。
所以当宋秦扭扭捏捏,红着脸打听关御竹的消息时,许久年耐人寻味地笑了,笑过后轻飘飘地来了句:“这人你就别想了,她男人祝藏光上个月已经回家,这会子小夫妻俩好着呢。”
祝藏光和关御竹感情是否如胶似漆,许久年还真不知道,但他在省医院采访过祝藏光,从祝藏光的只言片语中不难看出祝藏光这个硬邦邦汉子对关御竹是有极深的爱情的。
至于为何落不下脸和关御竹和好…这是人家小夫妻之间的事。
在这两人没离婚前,任何惦记祝藏光的女人和觊觎关御竹的男人都是小三,是阶级敌人!
宋秦哇哇大哭,哭得贼伤心。
赵老三和钱火狗在屋里正商量着事,听到隔壁的哭声,两人齐齐摇头。
小宋同志这是想家了!听听,哭得好大声呢。
雨一直下,一连下了三天都没断。
隔壁瞭山大队的钱余慌得在泥水里摔了一个跟头接着一个。
虽然王书记前几天下通知让底下的公社注意防洪和储备粮油,但层层通知下来,到达山区时也就五天前。
几天的功夫根本做不了什么,何况瞭山的社员们在专家团的鼓动下,一门心思挖渠引水。
这时候渠早就挖好了,现在又让他们防洪,这跟开玩笑有什么区别?
钱余是干部,贯彻落实上面的指挥,但社员们挖渠累的要死,谁也不肯再握锄头挖排水沟。
总之瞭山生产队的排水工作就这样耽误了,更别说储粮。
本来以为耽搁几天应该没问题,毕竟这天热得厉害,瞅着十天半个月不会变天,谁知道……
谁知道,大雨就这么下来了,还下个没完没了!
钱余把那几个专家骂了个狗血喷头,痛骂之后赶紧带着社员们去山上疏通排水沟。
专家们连夜想跑,被钱余当场抓住,然后丢到山上一道挖排水沟去了。
专家们在瑶山生产队连锄头柄都没抓过,而这两天,手上愣是磨出好几个大水泡。
相较于钱余那边的手忙脚乱,刘奋斗就显得轻松多了,但也焦头烂额。
暴雨如银河倒泻,下了三天三夜不歇,这势必是要涝,虽说他们早早加固了水坝,加高了地基,但田里的庄稼咋办?
再过一个月就能丰收,这会子下暴雨简直是把庄稼把式们的心摘了丢在地上来回地践踏。
有人心疼田里抱了穗子的稻谷,白天哭晚上哭,哭得刘奋斗头疼。
下午,刘奋斗将社员们喊到他家开会。
人有点多,好些人只能站在院子里听,刘奋斗扯开大喇叭:“咱们再观望观望,这雨如果还继续下,那咱就立马抢收。”
田里的稻子还没完全成熟,现在割稻是大损失,但不割,等雨水浸泡了田地,回头一颗都收不上来。
社员们丧丧点头。
赵老三惦记着家里许久年交代过的话,大声道:“大队长,咱不能再等了,这雨停不了的,至少要下半个月。”
“呸,赵老三,你能别乌鸦嘴吗?前头就是你家出现了回潮才会下雨,我看你们一家都是瘟…”
刘奋斗:“够了!下雨是自然现象,谁再扯封建迷信,就是跟我刘奋斗作对!”
这下没人敢说了。
赵老三:“大队长,稻子…”
刘奋斗仰头看天,天空呈乌色,灰蒙蒙的,明明是大白天,却沉得像晚上。
冰凉的雨水就跟不要钱一样,成串成串地往下掉,砸得刘奋斗心窝疼。
好半晌,就在赵老三叹气离开时,刘奋斗举起大喇叭,艰涩开口:“社员们、社员们,咱还是收吧!”
有几个老把式其实和赵老三一样的想法,这些人都经历过五八年的饥荒,都秉持着能收一颗回来就收一颗。
再等下去,迟早会后悔。
有几个社员很犹豫,可看刘奋斗坚持,也不好说什么,真要出了事,反正有刘奋斗这个大队长扛着呢。
于是早一个月的秋收就这样开始了。
庄稼汉谁不心疼稻谷?有女人甚至割一茬就哭一会。
赵老三没哭,趁着休息去自家几块自留地转了圈。
之前钱家母女罚种的红薯地可以不管,红薯这玩意栽种的时候就喜欢大雨天,吃水的庄稼倒不着急马上挖出来。
赵老三心疼地里的蔬菜,这会子正是吃各种蔬菜的好时节,可眼下倒好,不摘只会被风雨吹打掉。
可满园的菜全摘了,纵是家里多了几张嘴一时也吃不完啊,放在那只会烂掉。
就在赵老三站在雨中犹豫接下来怎么办时,身后雨幕中摇摇晃晃走来一个小人。
许久年扯着小人腰上的绳子,看到深坑就提起小人,边走边叮嘱:“你走慢点,小心摔着!”
香茶却道:“得快点,慢了不行,再慢我爹就把菜园里的菜全砍了。”
砍是不可能砍的,知道这片地以后要被洪水淹没,赵老三哪还有闲心砍,直接粗手粗脚的上前就是一顿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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