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2/2)
他一手卡在喉咙上,似乎借此来压出伪声。
天子不是个蠢人。
答应昭王或是不答应,多半都会引起这位本就桀骜不驯的昭王殿下生出恶念。
与其让自己儿子对自己生出不必要的怨怼,倒不如直接给他这个机会,让他自己去看。
看的结果,自然也是远远胜过了天子对茶花的期待。
姜公公往那角落里瞥了一眼,便神色颇是惶恐地从那小门里退下。
而从茶花的视角来看,他能胆敢冒充天子这一件事情就已经让她陷入震惊。
而后他竟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当是完成任务般迅速撤离。
顺着他方才目光落下的角度,茶花一点一点地扭动着僵硬的脖子,便在那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见了一个万万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赵时隽倚在墙角,脸色隐隐泛着青白之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茶花猛地一怔,而后心脏几乎都要跳停一瞬。
为什么天子不在这里他却会在这里?
为什么天子贴身伺候的总管太监会假扮成天子说话?
他们又为什么会合伙行事?
这显然是天子背地里应诺了赵时隽什么事情……
而她今日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就不仅仅是筹码尽失,而是已经输了手里最后一张底牌。
她近乎踉跄后退数步,等反应过来之后,就听见那道帘子一声脆响,被人狠戾撕碎。
茶花再不敢抬眸去打量,身子碰翻了一旁的连枝灯架跌跌撞撞往殿门口摸去。
可那沉重的殿门不知何时被人紧紧阖上。
“陈、茶、花——”
那道咬牙切齿地声音自身后厉声响起。
茶花指尖都微微发颤,转身看向对方,哽声道:“别过来,别过来了……”
后背猛地撞到一张桌子,小姑娘红着眼眶抓起桌上的花瓶笔架朝他面前抛去。
直到男人五指一把扼住她的喉咙,她几乎是本能地抓住手中的砚台砸向他的头。
赵时隽痛哼一声,额角炸裂般迸发出痛楚。
这份痛楚却引得他眼神越发森寒戾怖。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手里的砚台砸在了地上,连带着大殿中铺设的地砖都裂开了一块。
桌面上的东西哗啦倒地,茶花便被他压在桌上,被他拎着脖子狠声质问:“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茶花浑身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热气,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流淌,周身哆嗦得近乎失控。
“是……是……”
“这就是我的答案……”
事到如今,她在他面前几乎已经是图穷匕见。
他要是再受她骗,那都不是色令智昏几个字可以解释得了了。
额角有滚热的液体顺着面颊流淌。
血珠顺着伤口往下流淌,滴在她下巴尖泪水汇聚的位置,染上一片猩红。
赵时隽反手摸到额角剧痛处,摸到了一把鲜血。
苦心汲汲营营至今,原来一切的阻碍都只有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而他亲自向天子为她求来的恩赐,反倒让她得了机会反过来在他背后狠狠一刺。
什么削发为尼,青灯古佛……
原来是他逼得她走投无路,逼得她甚至连哪一家庵堂都已经想好!
这焉能是临时起意?
想到这些时日天子看他怪异的眼神,又想到他逼她退亲,她虽勉强但仍旧妥协的姿态……
他咬紧腮帮闷笑起来,整个身子都跟着微微震颤。
愈是如此,那血便淌得更欢,转瞬便将他半张脸颊都浸染得猩红一片。
另半张面颊却森森泛着青意,宛若修罗。
茶花被他脸上的血色刺伤了视线般,阖上眼绝望道:“你杀了我吧……”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唇角压平了弧度,眉眼凝着阴冷寒霜,随即启唇沉声质问:“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是你哥哥,还是那裴家那小子?”
茶花眼角溢着泪,死死咬住牙不愿再与他多说一个字。
他却轻笑了声,“算了,想那么多心都觉累……”
“待我去将他们都杀了,也许你才会彻底地就此收心,安分守己地待在我身边——”
他猛地将她推倒在那桌上,随即转身。
茶花听到后者脸色都蓦地煞白,她再顾不得他滔天的怒火,几乎跌在他脚下,将他腿死死抱住。
“殿下到底要逼我到何种地步?”
“这一切都不是任何人的主意,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想法,我连哥哥都没有说过啊……”
赵时隽听得这话心中恨意几乎将所有理智吞没。
他抬起脚踹在她肩上,将她甩开。
那布满红血丝的眼中满是凶骇的杀意。
茶花软倒在地上,连他半片袍角都抓不住。
她哭颤地伏倒在地,这一刻绝望几乎升腾至顶,覆没过她所有的情绪与理智。
她抓起方才扔在地上摔烂的花瓶碎片,便对准自己猛地挥下。
赵时隽走到门后,一只手几乎都搭在了门上,余光瞥见这一幕霎时肝胆俱裂。
他松开门把朝她冲去,将她的手里的瓷片一把打飞。
“你是想自裁不成?!”
茶花唇色泛白,这一刻都心悸得厉害,只觉浑身地力气都已经抽空,徒留下空虚的躯壳。
“我没想死……”
她哭得一抽一抽,摇着头道:“我只是想要划烂这张脸,也许这样,就再也不会给家里惹祸,不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赵时隽听罢,心头更犹如刀割裂般。
“你又焉知我贪图的只有你这张脸?”
他重重戳在她肩上。
“你这身子,还有你这幅嗓子,你这双眼睛……”
指尖顺着她的脖子向上,落在她的唇、鼻、眼、额。
“皆是我所爱。”
“你也要逐个逐个地毁去不成?!”
小姑娘半阖着眼,她衣襟上的血已经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她弱声道:“殿下,你救过我不止一次,帮过我不止一次……”
“但也欺负我不止一次啊……”
“我们之间的善恶与爱恨早就搅弄成了一团,什么都不是。”
“但喜欢一个人,是给予,不是占有,对不对?”
赵时隽半跪在她面前,厉声质问:“我给你给得少了?是哪里少了?你何不告诉我?焉知我不能继续割舍给你?”
“殿下何时才能明白,殿下根本就不喜欢我……”
赵时隽将她颤抖的身躯按向自己的怀里,面无表情道:“来,你现在告诉我,在你眼里怎样才算喜欢?”
他做好听她长篇大论的准备。
可她却强忍住身子的抽噎,微微启唇。
“喜欢就是不许再伤害我身边的人,也……也不许再随随便便介入我的生活。”
男人听完却瞬间沉默。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可原来……她要的喜欢竟然简单到只有一句话。
耳畔是小姑娘令人心碎的啜泣……
他等着她继续说些他能做到的事情,可她却已经说完了。
是因为他生来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无得不到的东西,所以老天才派她来惩罚他?
让他遇到一个他愿意放弃一切的小姑娘后,让他求而不可,爱而不得。
她这要求等同于是要一个肉食动物从此往后吃草。
她要一个从身到心都已经离不开她的人离开她。
是要他克服着他的本性去爱她吗?
这何其残忍。
“茶花,你若是只想罚我,能换种惩罚吗?”
那惩罚二字落在茶花耳中,让她攥紧了拳心。
她扭过脸去,不愿再看他此刻的神情,只喑声道:“殿下不是要我接受殿下的喜欢吗?我也给殿下机会了是不是……”
他要她接受他的爱,她答应了。
可却答应得这么让人可恨。
他头疼欲裂,呼吸都刺痛,却仍是问她:“你是对每个人都这么苛刻吗?”
“不……”
“我只对殿下一人这般苛刻……”
下一瞬她的襟口一紧,却被他猛地攥起。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任何人都可以,偏偏我就不行!”
她和裴倾玉定亲时为何也不见得提过这些?
莫要说这种荒谬的话,便是半分苛刻恐怕都不见得会舍得有?
“因为我不喜欢任何人,所以嫁给任何人都不会受伤……”
“但……但我和殿下在一起,会受伤。”
她艰涩地几乎难以继续,却仍旧泣不成声地将话说完。
“如此……殿下还要问为什么吗?”
她骤然崩溃的话语却让面前的男人忽然想起他们曾经相处的一个细节。
小姑娘其实一点都不坚强,她是个很娇很娇的女孩子。
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并不是一直都在害怕,只是她对旁人都比较宽松。
丫鬟不小心弄疼她了,她也从来不会生气,不会苛责。
可他若是不小心压到她头发,弄疼了她,她都会生气,会委屈地红了眼圈要他哄上很久。
也正是如此,他总咬着她的耳朵说她娇,故意臊得她面红耳赤。
但其实,她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是娇气的人。
哪怕是她哥哥,她也是处处为哥哥着想的好妹妹。
她的娇气,也只有他一个人见过。
她为什么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他不是应该比谁都更清楚么?
他一点一点地松开五指。
茶花便伏倒在地上。
她身上的斑斑血迹皆属于他,可她却哭颤得近乎脱力。
赵时隽垂下眼睑,沙哑着嗓音朝她道:“茶花,你最后这句谎话编得一点也不好……”
都不似以往那些充满浓情蜜意的谎话,让他欢喜。
“下次可该改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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