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升(1/2)
喻凡是被对门装修的电钻声吵醒的。
那声音简直无孔不入,就好像装修的根本不是对门,仿佛有人举着刺耳的电钻往他耳边钻。
喻凡抬手按了按有些疼的眼窝,拖着疲惫的身躯坐了起来,在医院陪了三个晚上,他午后才回家想眯一会,结果根本没睡多久又被吵醒了。
对门是半个月前开始装修的,装修得很急,但又全都在国家规定的装修时间内进行,旁人又不好说什么。
喻凡喝了小半杯冰水才好受些,反正睡不着,他干脆起来收拾下家里。
那天爸爸喻建洪突然住院后,家里这些天都还没打扫过。
喻凡走进喻建洪的房间,他的一件外套半挂在床尾,一只衣袖落了地,喻凡弯腰拎起衣服的瞬间,从口袋里掉了出来一只棕褐色的皮夹。
喻凡伸手捡起来,真皮的手感还和当年一样软,只是四周磨损得很厉害了。这皮夹用了得有十年了,海州已经进入无现金社会好多年了,喻建洪却还保留着往兜里塞皮夹的习惯。
喻凡还记得这是楚秀婷送给喻建洪的生日礼物。
楚秀婷是喻建洪曾经交往过的女朋友,他们两个差一点就结婚了。
喻凡下意识翻开皮夹,里面夹了张照片。
那天喻建洪还特意买了身新西装,楚秀婷穿了件红格子呢大衣,她那头时髦的卷发还是下午专门去烫的。楚秀婷温婉依偎坐在喻建洪左边,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喻建洪则笑着将左手覆在她手背上。
喻凡将照片徐徐抽了出来,明亮光线下,可以清晰看到照片被黏贴过的痕迹。
这张照片当年是喻凡亲手撕的。
他悄然吐了口气,原本的照片上,喻建洪和楚秀婷后面还站了两个人。
一个是19岁的他,另一个是楚秀婷刚满15岁的儿子。
喻凡的指腹轻拂过照片上方参差不齐的边缘,他记得那少年,记得他的眉眼,他的笑,记得他叫他哥哥的模样。
也记得,他们初次见面,少年冲他笑弯了眉眼:“我叫楚嘉平,但我还有个小名,听说哥哥学习很厉害的,那你能猜到我小名叫什么吗,哥哥?”
“嘭嘭嘭——”
对门的电钻声停止了,又换了另一种折磨人的方式,也不知道在敲打什么。
喻凡收住了思绪,重新将照片放回去,把皮夹放进床头柜,然后收拾了屋里的脏衣服统统塞进了洗衣机。
等待洗衣机工作的时间,喻凡把里外打扫了一遍。
喻凡是做了晚饭才出门的,对门正好有人出来。
“出去啊,喻先生?”
喻凡认出了来人,是装修公司的负责人,大家都叫他王哥。人相当热情,老远见着都会打招呼。
也是王哥告诉他,对门很是着急装修,让他多担待。
喻凡微笑打了招呼。
这说起来也是奇怪,半个多月来,喻凡好像也没见户主来过。
他有次多嘴问了句,本来以为装修这么急是要做婚房的。
结果王哥说:“嗐,说是工作调动。”
走出单元门,喻凡就被一波热浪扑了满脸。
从小区走到地铁站的这段路,喻凡就给折腾出了一身汗,坐进地铁又被冷气一吹,连手臂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因为是暑假,地铁上的学生不少,叽叽喳喳地聊天、开黑。这个点人流大,喻凡刚坐了一站就上来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太太,他赶紧起身让了座。
前面围了几个男生在谈论三国的历史,看得出是三国迷。
喻凡起初没在意,他抽空翻了翻公司群还有邮箱,确定工作都已经做完,也没有临时新增的工作。
“高平陵之变后,司马懿也只能算初步掌握了曹魏政权,之后的嘉平之变才是决定性的吧?”
“你又要说那个明哲保身的李丰吗?”
“那你们知道嘉平之变是怎么来的吗?”
学生们说得起劲。
喻凡莫名又想起楚嘉平问他的话。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仿佛指尖还捏着那张照片,下意识喃喃:“嘉平是农历十二月的别称。”
对面一个学生耳尖,他扭头过来:“你不会以为是发生在十二月才叫嘉平之变吧?不是吧不是吧,居然还有人不知道嘉平是个年号吗?叔叔,你一点也没了解过三国那段历史吗?”
“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啧啧啧。”
喻凡没生气,失笑道:“原来如此。”
他其实很少想起当年的事,这些年忙于学习和工作,再加上很多时间都在医院辗转,今天也不知怎么了。
“下一站,海州人民医院,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喻凡收住思绪走到了门口。
七月中的天气已经十分炎热,但医院并没有因为高温变得冷清,依旧每天都人满为患。
喻凡在电梯里又出了一身汗,穿过17楼过道,一路和认识的人打了招呼。
走到喻建洪的病房外就听到里面热闹又嘈杂。这是个三人病房,一床是个子女众多的老太太,每天探病的人都得围一床。三床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话不多,就是晚上鼾声如雷,喻凡又是个睡眠浅的,前面三晚完全睡不着。
喻凡进去时,喻建洪刚挂完最后一瓶点滴。
病后喻建洪的体重下降得很快,原本一米八80公斤的人,一下子就掉到了60公斤下,一眼望过去只剩皮包骨头。这些年喻建洪吃过不少苦,先是因为肾衰竭需要换肾,好不容易身体恢复了些,却又得了胃癌。
喻凡坚持要治,喻建洪很配合,手术、化疗,多难受他一直都很配合。
喻凡也很心疼喻建洪吃的苦,但爸爸是他这世上唯一一个血亲了,他只是个普通人,没那么豁达说放手就放手。
他调整了情绪,拎着吃的进去:“爸。”
喻建洪一见他就皱眉:“不是让你今晚别过来了吗?怎么还来?”
“您不得吃晚饭吗?”喻凡笑着将床桌板拉过来,将吃的摆在上面。
喻建洪又道:“给我订饭不就行了?干什么还特意跑一趟,明天周一你还要上班呢。”
“我回去没什么事,留在这陪陪您,等明天护工来了,我晚上也就不过来了。”喻凡将勺子递给他,“再说,从医院去公司还近呢,都不用倒车。”
喻建洪喝了口青菜粥,问他:“你吃了吗?”
“嗯,吃了过来的。”喻凡拉过椅子来坐下。
父子俩便没再说话。
等喻建洪吃完,喻凡起身收拾,等回来,一床探病的都走了,病房里难得安静下来。
喻凡给喻建洪倒水吃药。
喻建洪盯着掌心的药叹息:“这一把下去又是好几百块。”
喻凡宽慰他:“钱的事不用担心,不是和您说我升职了吗?”
听到这,喻建洪才露出了笑容:“对了凡凡,还没问过你,这个总助是什么啊?”
喻凡看着他吃完药,扶他躺下,自己也坐下道:“总裁助理。”
“哦,那就是秘书吧?”
喻凡笑:“和秘书不一样,秘书是听总裁指令做事,总助是协助总裁工作。”
喻建洪不是很明白:“不都是给总裁做事吗?”
“是是,都差不多,您休息吧。”
喻建洪听话闭了眼睛,喻凡也在旁边支着额角坐了会儿,被吵醒的后遗症,他现在觉得有点头疼。
医院就寝时间向来很早,喻建洪已经入睡,喻凡将陪床椅轻轻拉开躺了上去。
少倾将要睡着时,隔壁床如雷鼾声传来。
喻凡闭眼躺了好一会,完全没了睡意,他摸来手机,十点还不到。
微信有条添加好友信息。
头像是只八哥,昵称是“S”。
喻凡盯住看了两秒,确定不认识,便没管。
退出微信,喻凡打开邮箱,重新浏览了遍邮件,确定没有遗漏的。他最后又打开工作群,看了看这几天夏仲则有无新指示,他和夏仲则的聊天信息还停留在三天前。
对喻凡来说,这三天是难得的风平浪静。
他抬手轻柔眉心,收起手机,重新躺回去,强迫自己闭眼休息。
翌日喻凡很早就起来收拾,喻建洪还没醒,好在请的护工很有时间观念,来得早,还贴心地给喻建洪买好了早餐。
这让喻凡稍稍放了心,又嘱咐护工几句,便匆匆下楼。
费盛铸造的办公楼在静山区,从地铁站出去,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法式梧桐路,这个时节的梧桐枝繁叶茂,遮得柏油马路只剩下斑驳点缀。
喻凡从踏入大楼开始就不停被人“恭喜”,他挨个微笑回应。
其实喻凡升职的报告夏仲则很早就报上总部了,只是总部审批流程慢,一直到三天前才走完整个流程进行公示。
加上这三天因为喻建洪突然住院,喻凡请了一天假,外加整个周末都在医院忙碌,以至于他本人都还没感受到升职的喜悦。
19楼的办公室正好可以一览静山湖全景,喻凡习惯性在落地窗边站了片刻,然后转身坐下,拉过桌上堆成厚厚一叠文件资料开始翻阅和签字。
二十多分钟后,外面传来敲门声。
“进来。”
总裁办的于学丽笑着推门进来,将打包的两份早餐放在桌上:“恭喜喻助理!”
“谢谢。”喻凡笑了笑,将签好字的文件交给于学丽。
于学丽将文件抱在怀里:“您今晚的升职宴真的没有别的要求了吗?要是有,您赶紧告诉我,现在还早,一切来得及。”
喻凡喝了口咖啡:“没有。”
于学丽还是有些忐忑:“主要是那些晚宴什么的都是您负责的,这次夏总突然让我负责,说您要休假几天,又是您的升职宴,我很慌啊。”
喻凡休假这三天忙得够呛,他实在没什么精神,便笑了笑:“辛苦了。”
正说着,夏仲则从外面进来。
“夏总。”于学丽打了招呼,赶紧出去做事了。
“夏总。”喻凡起身跟他入内,将给他的那份早餐放在桌上,然后开始汇报工作。
夏仲则和平常一样坐下,边吃早餐边听面前的人汇报。
喻凡的长相不是那种能一眼惊艳到人的,却很干净,叫人看着都舒服的那种干净,他说话做事看着不缓不慢,却滴水不漏又严谨得过分。夏仲则记得喻凡刚进公司是人资专员,当年他正是招他进来的面试官。这些年,夏仲则看着他从人资专员,一路从主管晋升到总监,再到如今的总助……仿佛这个人办事,夏仲则永远不用担心什么。
“上午十点的会议推迟到了下午两点,总部那边临时需要跟您开个视频会议……”
“哦,不用了。”夏仲则打断喻凡的话。
喻凡愣了下,他很快开始翻找各种邮件和信息,一面道:“抱歉夏总,我应该看漏了消息,没有看到视频会议被取消。”
夏仲则吃完最后一口早餐,笑道:“不用紧张,没有消息通知,昨晚董事长亲自跟我聊的。接下来公司会有比较大的人事调动,我要被调去宁城总部了。”
喻凡有些猝不及防。
“老实说,你虽然才升上来半个月,但我特别喜欢,要不是总部有别的安排,我其实很想把你带过去。”夏仲则有些遗憾,“不过没事,你能力出众,在哪里都能发光的。”
喻凡好一顿消化:“您什么时候走?”
“我等工作交接完,总部派来的人这两天就到。”
喻凡内心诧异,居然不是副总杨嵊接夏仲则的位置?
但这话他没问,他很快调整了情绪:“恭喜您,夏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