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民告官(1/2)
谢灵玄往常情绪都平淡若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甚少有这般失控的时刻。算上夜里的那次,今日他已是第二次对她落泪了,仿佛真的想让她留下。
温初弦却只觉得可笑。
他骨子里是凉薄的,谁也改变不了。
她居高临下站在他身前,一根一根抠开他缠绕在自己腰间的手指,使的力气很大,把他冷白的指根掰得充血涨红。
她说,“不好。”
十指连心,谢灵玄的手被她这样无情扭开,一颗心似已灰之木,有什么东西重重坠了下去。
求之不得,原是这般滋味。
他颓然向后一仰,微微冷笑,也不再主动恳求于她。
“那你就不要怪我。”
情蛊的催动力比想象中要烈得多,即便两个无爱之人也会难舍难分,更何况他们并非对彼此全无感觉。
“你休想,我会保持清醒的。”
温初弦拧着眉头,极力压制情蛊对自己的控制。
他淡淡说,“你不会。”
温初弦额头汗水涔涔,厉声喊乐桃,想讨一盆冰水她泡进去。
虽说还不是数九隆冬,但天气也转凉了。活人泡在冰水里,根本经受不住,但这是温初弦能想到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唯一办法了。
屋外的乐桃置若罔闻,根本听不见她的吩咐,或许不是听不见,而是不听。这些丫鬟仆人真正的主子是谢灵玄,后者既不让她们动,谁就不敢动一下。
温初弦虽空有一腔悲怨,却拿谢灵玄并无任何实质性的办法。他早就把一切都算计得严词合缝,步步路皆被堵死,此刻的她如被锁在一个四壁漆黑的匣子里,唯一活路就是向他屈服。
两人曾结发为夫妻,三生石上注姻婚。两人曾是人间最称羡的伉俪眷属,才子佳人。
一朝姻缘碎,山崩地裂,离恨重叠,断送流年。
两人走不到白头了。
兆尹府巍峨的铜门之前,登闻鼓被人重重敲响,雄浑厚重的鼓声打破长安城漫长的寂静。
兆尹沈大人才刚当值点卯,就被咚咚咚的鼓响惊到了。一声接一声,可以见得鸣鼓人的意志之坚。
这面登闻鼓设在此处,名义上是做击鼓鸣冤之用的,但积年不用,鼓面早已落了陈年的灰尘。因为寻常的百姓纠纷都有衙门决断,敢来兆尹府击鼓的,一般是民告官的大案。
民告官……
世道等级森严,白丁布衣有几个脑袋,敢告朝廷命官?
沈大人急忙命皂吏前去察看,只见击鼓者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她一身素衣立于清寒的风中,长发半散半拢,飒飒而动。鼓槌沉重,她那细白的胳膊早已不堪承受,似乎再敲一下就要折断。可她的眼神却坚定,噙着泪,射出冰冷的寒芒来,不弄得满城皆知绝不肯罢休。
就这么一个姣花照水的女子,竟要击鼓鸣冤。
兆尹府大门口已被鼓声引来了不少围观百姓,指指点点的,沈大人命人将其全部驱散,脱口而出,“何人在此闹事?”
温初弦丢了鼓槌,掀裙跪在兆尹府明镜高悬四个大楷字面前。
她从袖中掏出诉状,定定说,“民妇要告刚刚卸任的当朝右相,谢灵玄。”
……
空气一时凝固,沈大人和周围的两位大人面面相觑。
莫不是个疯妇?
再定睛一看,不是。
堂下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谢相的夫人——那位得了世间最好姻缘的温初弦温小姐,沈大人认得。
这是闹哪一出?
沈大人提醒说,“谢夫人,此地乃是兆府尹。”
谢相的人格谁不晓得,是个雅俊蕴藉的君子,宠妻的美名播于天下。
瞧着这温小姐双目涣散,发丝凌乱,神志多少有些不清了。早闻温小姐患了病,莫不是病入心脑,被侵吞了意识,以至于疯疯癫癫地跑来兆尹府闹事?
他们的眼神很怪异,已本能把温初弦当成疯子。
温初弦也不解释,只将自己的诉求重复了一遍。
“民妇有滔天的冤屈,要告谢灵玄杀弟夺妻,囚禁下毒,罪名皆在诉状之上。”
沈大人接过诉状瞥了一眼,诉状很长很长,血字密密麻麻,写满了一整张雪白的素绢。
她似真有滔天的冤屈。
不可思议。
旁边的官员见状不妙,低声道,“大人,此事离奇得很,不如等谢相过来再问问情况吧?”
沈大人沉吟未答。谢灵玄和温初弦恩爱的印象根深蒂固,今日这一遭,无论如何也不像温小姐主动想做出来的,可能真是她失了神志以至于做出不符合常理的举动来。
总不能让温初弦就这么跪在兆府门口,成何体统。
沈大人令人将她先扶进厢房,好生沏茶伺候着。一切都要等谢灵玄的意思,他才好下决断。
虽说谢灵玄现已卸任,但这种越级僭越之事他还是不能轻易做,否则很有可能仕途不保。
温初弦清楚沈大人心里盘算些什么。
“大人,民妇不疯,神志清醒得很。”
她指着明镜高悬的牌匾,冷冷说,“还请大人立即受理,秉公审案。否则,民妇就是去告御状,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大人被这么一威胁,顿时凛然。
他意识到此事并非简单的夫妻闹变扭,肃然问道,“夫人这状纸上写的罪名可有人证、物证否?”
温初弦道,“谢家祖坟、城外乱葬岗的两具死尸就是物证,民妇双手的青紫也是物证,民妇自己便是人证。”
沈大人见她意志坚决,抓住她话中字眼,又开始兜圈子,“嗯,本官会明察秋毫的。但夫人也自称了是‘民妇’,若相爷并无此罪过,您却以妻告夫、以民告官,污蔑朝廷一品官员,便是极大的罪过。”
“即便您真要本府受理,也须得先滚钉板、踏火炭,以证实您确实有通天的冤屈,而非无理取闹。寻常布衣要告朝廷命官也是如此,本府不会因为您是相爷夫人就徇私容情。”
温初弦并无诰命在身,剥去谢灵玄妻子这一层身份,只是个普通的贵女罢了。
按本朝律法,为rén • qī子要告夫君的,无论告不告得成,妻子都要坐牢三栽。更何况谢灵玄并非布衣,而是朝中最炙手可热的一品命官。
沈大人讲了这么多,本待将这女娇娥吓走,没想到温初弦兀立不动,没带一丝怕的。
她干涩的喉咙吐出两个字,“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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